宋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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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羊斟

    二十来岁,男,强壮的腱子肉,膨胀的大臂……

    “应该是个士子出身的奸细。”戴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他的怀里有一把周刀,他估计对手作为堂堂士子,怀里也应当有同样的配备。“他可能还有同伙,我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郜城的地形他不能再熟稔了,三圈两转,就摸到一个隐蔽的小角落。

    “此人对这里的地形很陌生,”戴立注意到敌方间谍的位置不仅不易隐蔽,视线也不甚良好。

    少顷,敌方间谍似乎已然把瓮城的布置暗记于心,裹了裹布衣,转头收工撤退。

    他脚上穿着一双為履,双层结构,里头是上好的皮料,外面是防止泥垢沾染的布料,甚是考究。

    “是双新鞋。”戴立不免有些眼热,这么上品的鞋子,他自问是舍不得购置的:“这厮多半得手过数次。”戴立确信这个同行一定因功得到了不少奖励,这些功绩十有八九是刺探我军有价值的情报而换来的。

    “不过此人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戴立很快就在心里建立起新的平衡:“虽然此人比我先一步立下大功,但是此人的智谋显然短浅太多。考究如许的鞋子,如何不令人生疑。况且太傅说过奸细绝不能穿太新的鞋子。”

    在青铜时代,黄河流域的文明之所以率先发展起来,正是因为这里的土质比长江流域要更软,更容易被强度、硬度偏弱的青铜农具所开发,而长江流域绝大多数平原则有待于铁器普及后,才好开发利用。

    当黄河流经黄土高原,质软疏松的黄土从第四纪开始被侵蚀、搬运至上游、中游,被堆积到下游。这样的成土母质形成的棕壤、褐土、黑垆土、潮土硬度恰到好处,有机质含量高,更宜于耕作,也便于跟踪……

    新鞋的鞋底不曾被磨损,纹理清晰可见,戴立勿须抬头就能轻而易举地掌控敌方间谍行动的轨迹。

    “真是典型的失败案例。”戴立温习了一遍公子卬的教程,敌方间谍好像总能完美地避开正确答案。

    那个反面教材骤然止步,扭动着脖颈,左顾右盼。唐突的行为更加彰示了自己不是城里的良民,而是搜索是否有人跟踪自己的心虚者。

    “如此突兀地警惕周边,大概他藏身的巢穴就在附近了吧?”

    戴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敌方间谍的视野之外,待他放下戒心,又沿着鞋印追踪。

    鞋印在一家屋舍抖然消失不见,戴立松了口气,总算逮到蛇窝了。

    ……

    “完了,什么都完了。”羊斟心里万念俱灰。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前兆,一群披甲荷矛的宋兵就这样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带给他惊喜,可宋兵偏又这样,将他投入囹圄之后,决然地消失,从他的世界里没有音讯,剩下的只是徒然的恐惧。

    这牢房的地面比外面的土地低矮得多,甚至比城外的战壕还要低,因而非常潮湿。

    黑暗笼罩着四下,只有入口处的门缝里,冒出一丝丝微光,宛如萤火般微弱,即使在正午时分,也是若有若无,向晚时其他部分天还没黑下来,这里早就变成乌黑的了。

    金属的寒意从手腕、脚踝处传来,那是镣铐和链索,稍有动作,就铛铛作响,屁股下也传来干草摩擦的感觉。

    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自己。耗子、蟑螂、壁虎,在黑暗里爬来爬去,发出细细簌簌的响声。

    羊斟生平不怕狼,不惧虎,就怕软绵绵的小耗子。每回一听耗子作响,心里一阵毛骨悚然。这会子耗子偏有意捉弄他似的,一下子爬到他脊背,一下子又跳上他肩胛,吓得他浑身抖嗦,不知如何是好。

    牢笼外面是牢房,牢房外面传来狱卒踱步的声音。羊斟不断回忆着被捕前的细节,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一步走岔了,以至于陷入一败涂地。

    “我好后悔啊。”绞尽脑汁,他还是找不出自己的纰漏来,只道和他对垒的公子卬,实在是技高一筹。羊斟原以为可以得到荣誉、金钱、阶级跃迁,以及受羊羹而食的待遇。现在这些都成了虚妄,继而幻灭,他的心里如坠冰窟,他的人生恐怕即将画上句号。

    羊斟懊悔挑错了对手:“如果当初没有投靠华氏……”黑暗和寂寥总是让人想入非非,羊斟不禁幻想着,要是成为别家的陪臣,现在又是如何光景?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遐思。

    “太傅。”门外传来一阵因欣喜而颤抖的声音,估摸着是无名小卒见到偶像的表现。

    “精神不错。好好干。”接着是一阵闻言勉励,通道估计并不宽敞,连拍肩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之前那个兴奋的声音又出现了,赌咒发誓会完成领导分配的任务。

    duang。牢门被打开,一阵刺眼的光扎入羊斟的眼球,他不由得捂住双眼。

    两个大汉不著一词,打开牢门和枷锁,左右架起羊斟,不由分说往外带。

    “去刑讯室。”中气十足的男声冷不丁传来,羊斟闻言两腿一软。

    ……

    对于抓获的间谍,应该如何处理,公子卬拿来考校戴立一番。

    戴立条件反射地答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刑讯完迄后,直接宰了就是。”

    说起叛军奸细,每个宋人都恨得咬牙切齿。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当亳城的将士不避矢石、坚守城池的时候,正是叛军的奸细在背后捅冷刀子,悄然给山戎打开城门。

    为了个人的苟活和贪欲,他们不惜出卖国家,用数十万人的血泪唤来自己的升迁,丝毫不知仁义廉耻。

    “哎……”公子卬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此戴立不如彼戴笠远矣。公子卬不得不在百忙之中再行一番言传身教,这让他想起当初带本科师弟的时光。一阵疲惫感油然而生。

    “细作之于一军也,犹耳目也,将帅为之首脑,兵乘为之手足。若耳目为敌所用,如眼有幻视,目有幻听,将焉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