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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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五章

    公子卬道:“宋公曾于溷厕活我。”

    荡虺哂笑道:“恩师亦于丹水死战,拥之为君;山戎扰攘,又是恩师复其社稷。微恩师,彼为何人之君?亡国之君乎?”他怂恿公子卬道:“即便兄弟有债,早早偿清;孝悌有情,作伪书之时分,业已消泯。恩师可知舜乎?”

    公子卬笑道:“舜乃古之圣贤,何消不知。”

    荡虺复道:“舜有愚父瞽叟、兄弟象,纵火焚顶,掘井填土,杀子害兄,只为图舜之良琴、美妻,一如宋公垂念恩师之兵权。假使舜徇父命,浚井不出,涂泥地下,怎能泽披天下,德施后世?恩师既知圣贤故事,当效其行也。”

    管理也趁机进言道:“我齐人,窃以为嫡长子继承、宗法之制,乃周公旦之糟粕,腐朽落后之至矣。昔日齐襄公薨时,桓公为幼,公子纠为长,夺位、杀兄,人皆以为美谈,微厮人,吾等其披发左衽,早服荆蛮矣。

    太傅乃不世出之人杰,何畏凡夫俗子之言语?立嫡立长之制,朽木腐草尔,太傅反为之张目,窃以为不取也。”

    “然则我患楚寇将至,若弑君言于天下,恐诸侯不助。”

    荡虺气的跳脚:“楚寇远在天边,恩师不去近忧,反有远虑,至为可笑,犹如杞人忧天。

    况今晋室逡于内乱,能匹楚者,晋也。晋兵不至,诸侯孰人有胆驰援?”

    公子卬还是固执地想要注意国际影响,保持自己人设,搬出“挟君王以令不臣”的构想。荡虺道:“挟持本就是下下之策,智者不取。倘若诸邑之中,有不臣者,虚君之令能奈其何?我若有不臣,必以‘清君侧’为名而称兵也。”

    荡虺性格本就强悍,历史上,以大司马之职,就敢造篡位的公子鲍的反,更何况是如今暗弱的杵臼。

    这时,门外有人谒见,递书于善儿。善儿扫视一眼,笑道:“诸君之争可歇歇矣。

    商丘之事定矣。是歹人卫伯劫持了宋公,不是宋公猜忌拙夫。”

    “何以知之?”众人问。

    善儿晃了晃手里的帛书,好像在炫耀自己卓有成效的情报工作:“细作见宋公不出门户,反而收纳妇人于府宅,夜来有莺梭燕语、游蜂采蝶之音。

    那大宰公孙孔叔亦不事其他,终日购置枸杞、猎取虎鞭。

    料大宰以一上卿大夫之尊,行此等下作之役,若非歹人挟持宋公,凌迫其行,安能屈之辱之?

    寻觅贱妇狎玩,更非人君之举,岂有一国之君,不纳诸侯之女,反图野女荤腥之理也?定是那歹人邪念作祟,强纳欢喜是也。”

    一番推论,有理、有据、有节,众人均对善儿口颂不已。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善儿道:“此间之事,业已变作如何营救宋公。”

    “救他作甚?”荡虺依然坚持干掉杵臼:“死了的宋公,才是好宋公。”

    公子卬一脸黑线:“仲兄若死,我不就是宋公,难道我也该死么?”

    荡虺赶紧承认自己口不择言。

    善儿道:“此番宋公罹难不死,定然感念我等懿行,加之悔悟大宰等三人无力护佑其人,定迷途知返,不再坚持冒险居于商丘,而投鞌城之怀,以苟全性命。

    届时夫君不必行弑君之事,亦为国家主宰也。”

    荡虺急急道:“倘若杵臼不从鞌,则奈何?”

    善儿阴恻恻道:“若不从鞌,则可知其无感激涕零之情,身虽处险地亦设大防,此乃明示反意于夫君,如此,焉能不除”

    ……

    于是公子卬遴选荡虺、武弁在内的骁将二十人,披甲戴盔,全副武装,磨刃马嘶之声终夜不觉。

    次日五更,二十人、四十马,人人只带三日口粮,狂奔突进,一路南下。

    止两日,就抵达了宋都北面的蒙城。

    卫伯派给郜城的御士被囚禁已有三日,公子卬唯恐卫伯见疑,使得营救行动生变,就在第三日拂晓时分出城,所有战马一一被包上勒口,裹扎四蹄,一应武器也被三条皮绳捆扎固定,以免咣当作响。将士们人人衔枚,个个缄口噤声。

    公子卬为了日后的夜战,早先就让精锐之甲骑常食鱼肝油,补充维生素A,终于有这些能够可堪夜战的敢死之士。

    众骑兵未从城西的曹门直入,而是绕远路到人迹罕至的桑林门方向。桑林门之所以得名,是因为此门之外不远处既为茂密的桑林。

    偌大一片树林,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公子卬命令全员下马,牵辔步行缓缓经过无人值守的城门——夜间空旷寂寥,即使微小的声音也会被放大无数倍。

    ……

    郜城。

    鲁军在此地日日操练不停,因为有宋国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鲁人也乐得白吃白喝,还能交流骑兵战术。

    得知公子卬前往鞌城后,叔孙得臣很是讥讽,对田伯光道:“宋之乱自宣公废太子而立弟,国以不宁者数代矣。殆祸患之始端。

    谶言,比及十世弑君内乱,宋可亡也。”

    田伯光对这些神神叨叨的谶纬不感兴趣,没有接下话茬,这时突然有一封急信从北面送来。

    叔孙得臣打开帛书,才看了两眼,就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田伯光看见自己主公脸色大变,握着信书的手也抖动厉害,显然是急怒攻心。

    “侨如尔敢!”

    叔孙得臣大喝一声,重重地把信书拍在了案上。

    “长狄侨如领大军入寇。”叔孙得臣急急摊开舆图,手指从济水的入海口描了一条曲线,从东到西然后蜿蜒向南。他匆匆对田伯光解释道:“侨如从巢穴(今山东博兴县)出发,甲骑一路沿济水溯流而上,大掠齐之祝柯(今山东省德州市齐河县)、野井等八城郊遂,仍不满足,又沿河南下侵犯鲁之须句(在今山东省东平县东南),饱掠一番后经大野泽南下。”

    须句的守将派出一船熟练的水手,一个劲儿地扬楫争渡,信使把帛书交到叔孙得臣手上的时候,已上气不接下气,没饮几口水就倒地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