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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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公孙訾守

    太阳渐渐西行走,地上的人影投射向东,向氏兵互相践踏着彼此的人影,斗折蛇形,蜿蜒参差,从东北方向包抄过来。

    公孙訾守的儿子向戌执意要求带上硕大的櫜旗,被前者断然拒绝:“袭击要确保突然而发,令其反应之时也是生机全无之际,带上櫜旗难免在林中弄出点声响。”

    “父亲所言甚是。几千人突袭四十个落单的散兵游勇还需要什么指挥,上去一人一口唾沫就可以淹死敌人了。”哥哥向鳣也对向戌的谨慎不屑一顾。

    人的眼睛对他人的窥探是颇为敏感的,公孙訾守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行踪被敌人惊觉了,也不再蹑手蹑脚地摸:“加速行进!”

    ……

    玄衣在白甲之内,仅仅露出左右衣袖,纁裳从马侧垂下,前裳三幅,后裳四幅,前后两裳的结合处悬挂着两块精美的玉石,白色寪履作鞋,里外两层有明显分层,外层是麻布,内层是木头,皮葛作鞋面。

    手里拿着一把形制奇怪的武器,似弓又不是弓,背后背着一把骑矛,面沉如水地骑在高头大马上。

    这样的装束,即使没有见过公子卬的人也知道,敌人中间哪个是官拜卿大夫的大鱼了。春秋礼法的的确确是战场辨认猎物价值的好向导。

    “衣袖玄黑的那个是公子卬!生擒其人者,赏赐铲币一千,斩其首脑者,赏赐铲币五百!”

    公孙訾守的声音被一遍一遍往下传递,宛如复读机一般,被不同的音色重复,嗓门之大,公子卬远远地就听了个清楚。

    一千铲币足足可以买十几匹好马,几号好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

    寻找失踪的骑手眼见着变成了与敌军主力骤然相遇,众寡悬殊,田单顿感危在旦夕,大声责问堂弟。

    “子珏!你不是说审出来向氏的主力全部覆灭了吗?怎么冒出来这么多?”

    田双挠挠头,不能辩解。

    田单忧心如焚,只以为大厦将倾,危在旦夕,他手把弯弓,双眦尽裂,对身边的四十二个部下吼道:

    “四面护住太傅,拼将一死,也得保护太傅安然冲出去。”

    矛骑兵们纷纷手心捏汗,把牵挂的目光投向主帅。

    “哈哈哈哈!”公子卬骤然在两军面前大笑不止,爽朗的声音令众人瞠目。

    “好一个小气的向氏,我乃千军之主,你怎么好意思只给千釿的赏格?真的是麦秆吹火小气到家了。”

    说罢他转头就冲着部下焚如篝火的眼神说道:“我们聚众跋涉,为的就是格杀敌手,现在敌人送到眼前,的的确确乃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们看那些徒行的步卒,哪有一番可堪大用的模样?”

    他眼睛一瞥,一队敌骑闪着白甲出现在视野内,约莫四十来骑。

    “步兵行动迟缓,我后路坦荡,不可能被包抄,故而不足为虑,所患者骑兵而已。

    我们的大队就在不远处,随时可能赶来增援。

    你们且佯作弃帅潜逃,慢步节省马力,待我戏耍来骑,再击其堕速。”

    田双领命而去,带队拨马便走,田单放心不下,眉头紧锁:“太傅,我猎骑兵也,持弓而无矛无甲,马速远超众人,不如与你并肩为战。”

    公子卬从容地答应下来。

    ……

    赤日如血,仿佛是镁光灯打在双人双马之上;风过草倾,却冷却不下向氏热烈如火的兴奋。

    “贼将束手,万胜止在股掌之间尔!”

    公孙訾守一声激励,成片的士兵呐喊着奔了上来,马蹄渐起,向氏骑兵事先裹好的羊皮也随着冲锋飞了起来。

    “来的好!”公子卬一支羽箭宛如迅雷,疾驰而飞,不偏不倚,正中前骑的胸口。

    弩箭充沛的动能撕碎了青铜的铠甲,直愣愣打穿了左心室,敌骑登时一个倒栽葱跌落马下。

    同伴的惨死没有激起余者丝毫的恐惧,马蹄碾过染血的衣襟大踏步而来。

    向氏骑兵前仆后继地涌来,一如惊涛不止。然而他们的马速参差不齐——作为春秋第一个运用矛骑兵战术的人,公子卬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

    都是一些品种不一的马匹,虽然打头的几匹马尚有一战之力,后面的马匹就依次显得羸弱不堪了。

    此外,战马的马身长短也是选马的重要指标,一只马身长度过宽的马匹在作战中即使开始速度惊人,但是耐力却会成级数地下降。

    更重要的是,负责指挥这些骑手的公孙訾守指挥调度很有问题。从林间到民房,一整段的路程,他为了确保骑兵的突击性,命令骑兵以最快速度冲锋——这些马匹本来就是公子盻筛选剩下来的残次品,用作守城,现在贸贸然出击,不仅骑兵和步兵脱节,就连骑兵纵队本身,也因为稍好的马驹与羸弱的驽马的差异,前后脱节的厉害。

    这就给了公子卬各个击破的可乘之机。虽然向骑兵众,但是后路不失的公子卬显得游刃有余,一如在电脑上玩耍射击游戏。

    “随我来!”他召唤着同行的田单,后者一箭射了空,拍马跟紧公子卬。

    马上上弩箭是一件费力的差事,公子卬右手把弩机的拉环扣在马镫上,使劲踩弩弓上弦。

    “太傅,马上命中不易,为何我总是射空,而你却轻松如许,仿佛只是在平地瞄准?”

    田单的紧张感也因为公子卬的淡定,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拉下脸虚心请教袍泽。

    公子卬微微一笑,攻击高速目标和攻击静止的靶子截然不同,在某大型空战游戏中,就有提前量指示圈,玩家攻击飞机本身是不大可能消灭敌机的,唯有攻击计算机辅助计算出来的提前量指示圈才能确保弹药的命中。

    公子卬对部下娓娓道来:“敌骑是移动靶而不是固定靶,你万不能瞄准其人的身上。须计算好提前量。在这个距离上,箭矢发出,一息时间方能抵达你所瞄准的地方,而恰恰在这一息时间内,敌人已经向前跑了一段路程。所以你的箭矢扑了个空。

    至于我,则常常要估测敌人相对自身的速度,盘算着在这一息的时间内,敌骑会运动到何处,然后瞄准他前方一段相应的距离再行射击。

    需要算数上一个快速的乘法作为校准——提前量就是箭矢飞行时间乘以敌骑的相对速度。”

    公子卬又是一箭,迎面来骑应弦而倒,脐上三寸之处流出草绿色和红色的汁液,显然是被扎穿了胆囊。

    “吁!”

    田单悟性颇高,一箭射中了敌骑的马腿,那匹战马忍痛跑了几步终于稳不住平衡侧翻在地,身上的骑兵被惯性摔得飞了出去,头盔砸在地上,腰肢正巧撞在石头上,下半身永远失去了知觉,在染血的夯土上悲鸣。

    “我也学会骑射了!”

    田单成就感满满地叫了起来,身后的追兵眼里布满了血丝,不断夹击马腹。

    公子卬仗着马好,田单不着甲马轻,稳稳地把握好距离,让追击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一段距离,却始终撵不上。

    “你的马快,但耐力怎待如何?”

    向氏骑兵死死缠住公子卬,他实在不死心,肥肉就挂在嘴边,却始终吃不上:“我们人多势众,且看你先射杀我等,还是我等先耗尽你的马力。”

    公子卬依照计划,游刃有余地把敌骑带入事先约定好的埋伏圈。兜着兜着,向氏骑兵也不知身在何处,突然斜眼里冒出大队的矛骑兵,整齐的白甲宛如光壁。

    这一霎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他看见埋伏着的田双,面甲上露出残忍嗜血的笑眼,而后者也欣赏到敌骑中计上当的懊恼——骑手绝望得忘记用缰绳控制马匹的方向,他们的纵队歪歪扭扭,就连马蹄了乱了节奏。

    “冲锋!”

    田双大吼一声,从缭乱的民房一侧发起伏击,马速渐削的向氏骑兵瞳孔里充斥着来袭矛尖的寒光。

    三十来米的横队振速侧击,宛如鲲鹏的羽翼挥斥而过。电光石火之间,向氏骑兵们下意识举矛格挡。但这又有什么用呢?在马速的加持下,矛刃的运动是那么寻来不及掩耳,人类的神经又如何在短时间内做出准确的轨迹预判?

    “扑哧”、“扑哧”。

    骑矛携着万钧之力,齐齐插入敌人的胸甲,火星乱迸,铿锵作响。

    田双一矛在眼前人的腰腹捅出了拳头大的窟窿,一搅一带,飞溅得地上得花花草草染上了下水的腥臭。向氏的甲骑在人间的最后效用,就是化作血水,溅污公子卬部下的马铠。

    公孙訾守呆呆地在远处看着自己唯一的骑兵部队被一股而灭,失去主人的战马无辜地站立在青青草地上。

    “这。这是恶来再世吗!”

    出乎意料的惨烈夺取了公孙訾守的心智,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停滞了下来。绝望的阴影就像背后有歹徒伸出可怕的手,把他紧紧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