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以后要一日五省
半刻钟前,庭院里
“前辈,晚辈上次跟您说的事情,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田归农小心翼翼的问道。
谢烟客眼睛都不睁一下:“嗯……”
田归农大喜:“前辈,您这是答应了?”
谢烟客右眼打开一条缝儿,看了田归农一眼,淡淡道:“你上次说什么了?”
“额……”
田归农心情一下子从巅峰跌入低谷,道:“晚辈上次邀请前辈去关外天龙门舍下做客,跟晚辈一起探究那个大宝藏!只要前辈跟晚辈一起去了天龙门,到时候找到宝藏,前辈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谢烟客:“哦……”
“前辈答应了?”
田归农一下又燃起了希望。
谢烟客却淡淡道:“没兴趣。”
田归农急道:“可上次前辈说会认真考虑的,怎么……”
谢烟客一瞪眼:“老夫现在考虑好了,不去!”
上次田归农拿了两样值钱的小物件送给他,谢烟客正觉的手头最近有点儿紧,就顺势收下了,然后耐着性子应付了田归农几句。
他对宝藏什么的没兴趣,钱够花就行。
田归农被谢烟客精光四射的眼神唬的心中一跳,边后退边急忙道:“是……是,前辈您既然不去,晚辈就告退了!”
……
回客栈的路上,南兰见田归农脸色难看,便猜到田归农没有说动那位摩天居士,安慰他道:“大哥,那位谢前辈既然不想去关外,你也不必着恼,你再邀些别的朋友也就是了。”
她和田归农出现在红梅媪居所之外当然不是巧合。
自从田归农从她口中得知梅仁来洛阳是为了学棋,田归农就多方打听洛阳有名的棋手,然后带着她挨个去走访了三天,终于找到了红梅媪这里。
她也知道田归农醉翁之意不在梅仁,而是谢烟客。
但她觉得天下间厉害的高手多得是,既然谢烟客不愿去关外,邀请别的武林高手也是一样的。
田归农闻言却摇了摇头,道:“洛阳已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我们回去收拾一下就走吧!”
南兰能知道的东西,他又岂会不知。
之所以来洛阳,就是因为洛阳高手云集,他想试着结交一两个高手助他抵挡苗人凤。
但一来苗人凤武功高强,寻常武林中人不敢与之敌对。
二来他和南兰乃是私奔,勾引他人妻子乃是武林中人最不齿的行径,如果苗人凤来杀他,那些以名门正派自居的大侠不帮苗人凤杀他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帮他。
而谢烟客亦正亦邪,行事只凭个人喜好,武功又高,所以田归农知道谢烟客的身份后才会欣喜若狂。
他以己度人,觉得天下间哪有人不想要宝藏的,只要用闯王宝藏打动了谢烟客,就能让他为自己抵挡苗人凤,甚至杀了苗人凤。
今天谢烟客的态度算是直接宣告了他这个计划的失败!
南兰一听要走,不解道:“怎么突然就要走了?百花会还没开始呢。”
当初田归农不好意思跟她说来洛阳的真实目的,是以游览百花会为名说服她的。
田归农挤出个温和笑意,耐着性子道:“我这次离开宗门的时间太久,担心宗门出事。百花会又不是只有这一次,等过了这段时间,下次百花会我一定陪你来。”
南兰想到在那个小木屋中,梅仁最后跟她说的话,低声道:“我身子……不太舒服,今日天色也晚了,不如明天再走吧?”
田归农迟疑了片刻,想到宝藏的线索还没得到,此时不宜违逆南兰,便笑道:“好!你哪里不适?要不要看郎中?”
南兰摇了摇头:“不必了,回客栈休息一下就好了。”
入夜,梅园
梅仁悄悄走出房间,在小院里夜观天象了半刻钟,见谢烟客和梅娘的房间都没动静,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小院。
就在小院门关上的下一刻,两扇房门同时打开,谢烟客和梅娘同时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交换了个眼神,谢烟客退回了房间。
梅娘走到院墙下,轻轻一跃便翻上了墙头,接着就向正在小巷中奔走的那道身影追了上去。
月光下但见她脚下轻点,便在起伏的屋角墙头间飘然前行,如同月夜仙子。
梅仁对此一无所觉,径直来到曾住了一晚的那家客栈。
值夜的恰好是兼职中介的那个伙计,两人也算相识了,梅仁递了块碎银子,又说自己是找一位朋友叙旧,伙计就放梅仁上楼了。
“咚咚,咚,咚,咚。”
被窝里,南兰吓了一跳,待确认是两快三慢的敲门声,脸颊一阵阵发热,心道:“他怎么来这么早?”
虽然敲门声控制的很轻,但南兰“做贼心虚”,怕吵醒了别的住客,忙起身打开了房门。
梅仁闪身进屋,南兰迅速关上房门,小声道:“不是说三更来的吗,这才二更刚过,你怎么来这么早?”
梅仁挠挠头,有些尴尬。
当时顺嘴就说了三更,他也不知道三更具体是几点,他觉得在被窝里等了很久,应该已经很晚了,于是就来了。
两人坐下后,都有些不自在,梅仁一时不知该怎么起头,屋内静的古怪。
南兰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下午的时候你不是凶得很吗,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烛光下南兰笑颜突绽,柔婉中带着些俏皮,仿佛变回了未出阁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姐。
她虽已为人妇,还有了女儿,但在梅仁前世,不过是尚未毕业的女大学生。
梅仁望着南兰呆了一呆,脑中浮现出大学时女友的娇嗔浅笑,想起前世那不完满的结局,心中暗暗想道:“南兰,你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要改变命运的人,但愿你会比那个世界的你过的好!”
“你们怎么来了洛阳?从浙南回关外不经过河南呀。”
梅仁先问出了在他知道田归农身份后一直存在的疑问。
谈话嘛,最好是在不知不觉间灌输给对方一些有目的性的东西,直入主题那就太没水准了。
南兰脸色微红,浙南是她嫁给苗人凤之后一直居住的地方,梅仁提到浙南,相当于又一次提醒了她“苗夫人”的身份。
“归农大哥说骑马不如坐船舒服,我们就坐船顺着大运河到了河南。又听说洛阳的百花会快开了,归农大哥说要带我看百花会,就顺着大运河一路到了这里。”
梅仁一怔,问道:“什么大运河?”
南兰看了梅仁一眼,奇道:“大运河就是大运河,你不知道吗?”
梅仁想了想,能称为“大”运河的应该只有传承千年的京杭运河了,却又多了一个疑问:“大运河不经过河南呀,你们沿着大运河北上,直入山东才对。”
南兰微微一笑,嗔道:“让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呢。大运河是隋炀帝为了把江浙的米粮运到洛阳才挖的,又怎会不经过河南?”
梅仁挠了挠头,突然醒悟过来,京杭运河是到了元朝才截弯取直,元朝之前,运河南北交汇的地方正是洛阳!
梅仁起身对南兰做了个揖,故作郑重道:“南小姐果然博学多才,多谢指教!”
南兰连忙起身回礼,口中说道:“不必如此,我又……又没教你什么的……”
梅仁摇了摇头,躬身又施一礼,道:“古有一字之师,南小姐教会我运河之走向,可比那只教了一个字的教的多,怎能说没教呢?”
南兰忙又回了一礼,道:“那你也不必如此,又不是……不是多大的事儿……”
梅仁再施一礼,道:“非也非也,知识无大小,在下受了南小姐指教,怎能不认真拜谢,何况……”
不待梅仁再编下去,南兰看到他嘴角抽抽的笑,醒悟过来自己被戏弄了,顿时大发娇嗔,拍打了他两下,转过身去不理梅仁,心中却一阵小鹿乱跳。
梅仁笑了笑,还真找到了点儿前世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感觉。
待南兰看上去平静了一些,梅仁收敛笑意,说道:“田归农带你走水路来洛阳,未必就是因为坐船更舒服,更不是为了百花会。”
南兰也收敛心神,想起下午的时候,田归农突然决定离开洛阳,对梅仁的话倒是信了些,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梅仁轻哼一声,略带嘲讽道:“我猜有两个原因,一是避开直往关外的官道,让某位大侠追个空。再就是洛阳汇聚天下英豪,田归农意图在洛阳找个靠山,好抵挡那位追来的大侠。”
南兰脸色不太好看,她自然知道梅仁口中的大侠指的是她的丈夫苗人凤!
她望着烛火,出神道:“他喜欢的是能跟他同生共死的江湖女侠,不是我这种遇到危险只会跑的弱女子,又何必来追我?”
“你知道吗,”
梅仁注视着南兰说道:“但凡江湖上有些地位的人,最重一张脸面,有时候为了脸面可以连命都不要。”
南兰望着梅仁,眼神有些不解,怎么突然扯到江湖人了?
梅仁轻叹:“苗人凤是名满天下的大侠,而你就是他的脸面!明白了吗?”
南兰闻言脸色黯然下来,道:“我给他丢了这样大的面子,他一定会被江湖人耻笑的,对吗?”
梅仁沉默不语,实际上无论是苗人凤还是田归农,都没有把南兰私奔的事情张扬出去。
“所以,他一定会赶来杀了我和归农大哥的,是吗?”
南兰见梅仁“默认”,又道。
梅仁没有解释,而是问道:“田归农最是贪生怕死,你道他为何冒着被苗人凤杀死的奇险,也要带你私奔?”
这个问题下午的时候已经问过,梅仁不等南兰的回答,直接道:“因为他醉翁之意不在你,而在苗家把守的一个秘密。”
南兰身形一晃,震惊的看着梅仁:“你怎么……怎么会知道的?你……你果然是他的朋友,你是替他来抓我回去的?”
梅仁眉头微皱,他先是在下午的时候叫破南兰苗夫人的身份,又说出苗家把守着一个秘密,无怪南兰会怀疑他是苗人凤的朋友。
要知道南兰嫁给苗人凤后,深居浅出,能知道她是苗夫人的外人几乎没有。
而苗家把守闯王宝藏秘密一事,知情的也仅限于胡苗范田四家和极少数与四家联系紧密的人。
但是,我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难道不更应该怀疑田归农的居心吗?
“我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暂时不便跟你说。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不认识苗人凤,更不是他派来的!你想一想就明白了。田归农接近你是为了那个秘密,你跟着他不会得善终的!”
梅仁恳切道。
南兰却是摇头啜泣,道:“归农大哥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什么秘密,我也不知道什么秘密。你为了让我离开归农大哥,竟然那样咒我!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南兰泪珠一颗颗滴落,眼神哀伤。
梅仁叫破自己苗夫人身份的时候,她还想出了各种理由骗自己或许是巧合,可是梅仁连那个秘密都知道,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梅仁眉头深皱,他没想到田归农如此沉得住气,居然没有在南兰面前提过闯王宝藏的秘密。这下反而让自己失去南兰的信任了。
“你知道田归农的过往吗?他以前是绿林大盗,专门劫掠富商和官员,你出身官宦之家,你爹爹就是被绿林强盗杀死的,难道你也忘了吗?”
“苗人凤应该跟你说过,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错手杀了胡一刀。可你知道胡一刀所中剧毒是谁涂在苗人凤刀上的吗?”
“是田归农指使人干的!胡一刀夫妇的两条命都要记在他的头上!”
梅仁只能连下两剂猛药,试图让南兰认清田归农的为人。
“若不是他告诉你,你怎么会连我爹爹怎么死的都知道?你还说你不是他的朋友?”
南兰满脸失望地看着梅仁,又道:“他查了十多年都没找到下毒的线索,你怎会知道是谁下的毒?你为了让我回去,竟然污蔑归农大哥是凶手,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梅仁只觉憋屈无比,明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可是却被南兰当成了恶人,恨不得甩手就走。
“我是不是骗你,你冷静下来多想一想就明白了。”
梅仁觉得南兰只是一时无法接受那么多的信息,等她理清自己的话,也许就能明白了。
南兰只是啜泣不语。
“我走了,明天这时候再来。”
梅仁起身向外走去,留给南兰时间去想清楚。
“你不用再来了,我明天就走了。如果……”
南兰摇了摇头,没有把那句“如果不是你说今晚要来,我们今天就走了”说完。
梅仁回望了一眼南兰,见她低着头不看自己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径直离开客栈回了梅园。
他有些心灰意懒了。
本来想好了在学好棋艺之前,坚决不多管闲事,可在知道南兰身份之后却耐不住性子,妄图凭借“上帝视角”的优势翻云覆雨,事到最后,没打到狐狸反而惹了一身骚,何苦来哉?
回到梅园,旺财迎了上来,围着梅仁转了两圈,兴奋地摇着尾巴。
梅仁轻轻踢了狗头一脚,叹息:“连狗都嘲笑你,看来反省的还是不够,以后要一日五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