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抬起手握了握，看向其中一根手指的指尖。

    上次被掀掉的指甲重新长了出来。

    这具身体和第一世不一样，会长大，会流血，会感受到不同的情绪。

    这是一具活生生的人类的身体。

    境白夜关闭漂浮在眼前的漫画界面，偏过脑袋往旁边看了看，钱多多和多拉在地毯上睡着了。

    多拉面朝下趴着，身后的小翅膀收起；钱多多靠在它的身边，把它毛茸茸的手臂当成小被子圈住自己。

    它们互相陪伴，依偎在一起，安然地进入梦乡。

    境白夜原以为它们会一时不习惯新住处，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不想再看，收回视线重新坐起。

    【抱歉，宿主，不是我故意不告诉你，是我们有规定，只能对你们进行隐晦的提醒，不能直接告知……】

    系统有些愧疚，更多的是担心。

    它同事里也有不少宿主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在某个被人创造出的虚拟世界里。

    一些人会坦然接受，之后该怎么就怎么样；一些人会发疯，开始不断质疑世界的真实性，遇到困难就归结为命运的安排；还有一些人，会产生“你们的命运我全知道”的优越感。

    它的宿主曾是第一种。

    ……但现在他会怎么想，它已经猜不出来了。

    【该道歉的应该是我。】

    境白夜感到不好意思，他无法想象之前他三番四次无视系统提示时，它到底有多崩溃。

    如果他早点买漫画、早点知道他们……

    他再次沉默。

    ……如果能早点知道，现在的他，就可以不这么为难了吗？

    【宿主？】

    系统发现它的宿主又不说话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境白夜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直到这时他才有了饥饿的感觉。

    毕竟他从早上醒来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

    他临时决定搬入这里，虽然斯皮亚图斯安排人来定期打扫，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入住，那些人并没有购买食物，冰箱和橱柜里全是空的。

    高级塔楼管理严格，外卖和快递上不来，只能自己下去取，而且他很少叫外卖，他一直觉得送来的味道远不如刚煮出来的好吃。

    至于去外面的餐厅吃……他昨晚到现在就没好好休息过，只想吃过饭就去洗澡睡觉，不想跑太远。

    境白夜想着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过去在法国，他就是独自一人住，一日三餐全靠自己解决，偶尔和不跟他住一起的潘诺出去吃饭。

    没想到，现在又要继续这样的生活了。

    境白夜打开系统背包翻了翻，一个不会做饭、不想点外卖又不想出去吃的人，就只有一个选择。

    ——吃速食食品。

    ……

    十分钟后，境白夜捧着杯口插着塑料叉子的泡面杯回到客厅。

    他把泡面放在茶几上，这次他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在茶几边盘腿坐下。下面就是地毯，这样坐不会弄脏裤子。

    他趴在自己的早饭兼午饭——或许还得兼晚饭——泡面前，心里默数着时间，但数着数着，就开始走神。

    记得他和波本……降谷零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他半夜回来饿了去买泡面。当时降谷跑过来和他搭话，说话时还在打量他身上的绷带。

    境白夜将泡面放到一边，从系统背包第一排拿出一个钥匙扣和一个字母挂件。

    钥匙扣是亚克力材料，因为经历过一次爆炸，上面爬满深褐色的裂痕，看起来污迹斑斑。只要随便一握，就会彻底碎掉。

    字母挂件曾经被人反复摩擦过，因为被小心保存起来，上面还留着当时明显的指印。

    这是安室透的东西。

    三个手下里，降谷零最让境白夜感到为难。

    原着漫画里，他并没有解离症，这是他遇到他才有的。

    境白夜看着那枚承载了很多的钥匙扣，手指小心碰上去，不敢太用力地轻轻抚摸。

    ——“上次在酒店里，你见到是我，是不是非常失望？”

    在说出这句话时，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没有半分过去的温柔，只有深入骨髓的恨意。

    三个卧底里，诸伏景光对他犹豫而挣扎，赤井秀一对他是兴趣超过其他，只有降谷零……

    他是发自内心的厌恶着他。

    沙发和茶几在落地窗前不远处，夕阳的余晖落在境白夜身上，在这片暖橘色的光芒里，他低下了头。

    他知道的。

    安室已经回不来了。

    解离症并非毫无起因，安室透和降谷零截然不同的眼神和态度，让他或多或少猜到一点。

    安室透是因为降谷零对他的正面情绪——更肉麻点的说法是爱——而诞生，现在的降谷只有对他的讨厌和憎恶，安室就再也不出来了。

    境白夜觉得眼睛涩涩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没休息好的缘故。

    他眨了眨眼睛，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把亚克力钥匙扣和字母挂件一起放进去，盖上后重新放回背包的第一格。

    然后，他拿出了一本书。

    这是他完成【绝望的尼德霍格】后得到的奖励。

    【物品名：书（一次性），价格：非卖品

    备注：无视逻辑，无需因果，只要将你想要的写在上面，一切都将变为现实。但是请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PS：时间与死亡不可改写。】

    系统为了更好的摄取能量，它们会为宿主提供足以称霸世界的技能或物品。

    比如他的专属技能【恶魔契约】，可以把别人全家变成自己的奴仆。

    现在得到的特殊物品【书】，更是可以轻而易举改写整个世界。

    ……

    境白夜的三个手下全是卧底。

    过去他还能尝试遮掩，在组织其他人都知道后，他必须处理这个问题。

    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解决。

    昨晚面对苏格兰，他说得信誓旦旦，说会找出两全其美的方法，可他知道他们立场截然不同，这只是他又一次的自欺欺人。

    境白夜看着【书】以及它的描述，心里某块隐秘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这是一个漫画世界。

    他很多熟人的相貌、性格、经历，全是被设计出来的，包括他三个卧底手下。

    ——只要创作者的寥寥几笔，他们的立场，就可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他……是不是也能这么解决？

    或者更极端一点，波本爱国，他就把他心爱的日本握在手中揉捏搓扁，不管是发展、衰竭还是毁灭，全在他一念之间。

    到时候波本就不会反抗他了。

    永远也不敢反抗他。

    ——他会真正成为他嘴里的宠物，尊严全失，人格全无。

    四周静得出奇。

    在境白夜不说话后，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了，系统都没有吭声。

    那些阴暗的想法像潮水般越来越汹涌，等境白夜回过神时，他已经取出了【书】。

    “……”

    他看着眼前空白的页面，手指微微颤动。但最后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想法全部压下去。

    ……他不能那么做。

    他是掌握绝对支配他人的力量，可他更喜欢平等的关系。

    就像和琴酒一起讨论任务，和雪莉一起出去吃饭，这远比那些被技能控制的人对他竭尽全力侍奉讨好更让他开心。

    境白夜不想把喜欢的存在变为奴仆，让他们成为活在恐惧乃至绝望里的宠物。

    真到这一步，他们就不是他们了。

    “嗡嗡。”

    手机震动声突然响起，境白夜把【书】放回背包，拿起手机查看。

    【下周一我会让你参加乌丸集团的董事会，你将以继承人的身份正式出现在别人眼前。除此之外，我为你准备了两件生日礼物，你可以在会议结束后挑选一样。】

    境白夜看了眼时间，是在三天后，他给斯皮亚图斯发去回复。

    【知道了。是我自己过去，还是有人来接我？——Angostura】

    【爱尔兰会来接你。】

    境白夜收起手机，拿过一边的泡面，打开盖子。

    里面的面已经完全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