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声望去，那阿姨身边还坐着个白白微胖的女生，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不少。在我印象里，不曾见过这位如此富贵的周阿姨。

    “啊！肖生，长这么高，像你妈，怎么长的，这么帅！”周阿姨说的倒是大实话，就是声音太大了，餐厅里的服务员都探头探脑地看向我们这桌。

    “这你周阿姨，小时候在化工厂，周阿姨还抱过你。”

    “唉，他肯定不记得了，哈哈，你还吃过我姐姐的奶。”还好不是吃的她老人家的奶，不然真是无以为报。

    女孩捂着嘴，娇羞地笑起来。我尴尬地笑笑：“周阿姨，好。”

    “肖生，这是周阿姨的女儿，杨雨洁，跟你是高中同学。”

    “你好，我肖生，你也是二中2008级的吧。”

    女孩害羞地根本不敢看我，脸都快埋到胸口的，她妈一看她那样又急了。

    “咋那么不出趟，人家肖生跟你说话呢。”用胖的全是肉坑的手，狠狠推了女孩一把。

    我猜她应该是性格很内向的，她说话小声得像猫叫一样，我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哎，我们雨洁就是太乖了，08级的，你是理科班嘛，她是文科班的，13班。”我们高中一个年级有15个班，每个班60几号人，如果非要说同学的话，那我差不多有800多号同学。

    “我们雨洁也是在成都上的大学，犀浦那边有个纺织高专，很有名的，听说过吧，她从小成绩很好，就是高考发挥失常了。我们已经给她在成都买了房子，在广元也给她买了一套。她以前都在成都工作的，哎，之前那家公司加班太多，我就让她辞了回来了，现在在机关小学当老师，很稳定的。”

    我喝了口水，压压惊，好怕我妈像她这样把我的家底都撂出去。

    还好，我妈还是“内敛”多了：“肖生现在在广州，收入也还行，男孩子闯几年也好。”

    “每个月工资多少钱啊？”

    “一万四左右。”

    “哦，还行，不过听说你的单位很好啊。”

    “嗯嗯，还行，在行业里也算全国第一了吧。”

    “哦，做你们那行赚钱，阿姨是看好你的，稳定收入也还可以。”

    点了的菜，一直没上来，这么干坐着，分外尴尬。我妈见我已经渐渐露出不想搭理周阿姨的热情，便说：

    “肖生，你帮我去楼下廖记棒棒鸡，买点卤肉，一会儿给你奶奶带过去。雨洁，你跟肖生一起吧，他不熟。”

    雨洁面露难色，但还是被她妈一把推了出来。

    走出餐厅，我俩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其实女生也不容易。她果然很内向，还是很拘谨，但比在里面稍微放松了一点点。

    她看了看我，又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我妈挺没礼貌的，你别介意，老家相亲都是这样。”

    “没有没有，能理解，虽然我这算第一次了。”

    “唉，我都第十五次了。”

    聊一聊，她渐渐放松下来，“在一线城市挺好的吧？”

    “也没有，挺辛苦的。”

    “哎，这里也辛苦，难熬。”她似乎有苦难言，一提起外面眼神都活泛了些，“我学校太差，也没文凭，在成都都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我也一样，在广州也难，学历太低了。”

    我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了家长在中间掺和，反而聊得愉快多了。毕竟大家又是同一所学校的，聊起来还是有挺多共同话题。

    其实大家有好多都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我原来的同班同学，现在成了她的朋友，或者孩子的家长。

    她听我说起回家的好，一个劲摇头：“你别被这些假象迷惑了，呆久了，再好的风景空气也是白搭，这里人总是那么狭隘。你在大城市呆习惯了，回来很难适应的。”

    不过，我猜她很难想象，为了在广州存钱，我住得地方条件有多差。也许不到广州，她一辈子都想象不到原来在外打拼的年轻人生活在那样的地方。

    和城中村的那间小房子比起来，我家简直是皇帝行宫级别的。

    人总是这样，这山望着那山好。但如果小岩在这座山里，那我一定会回来。

    “对了，你是要去买廖记棒棒鸡吗？”

    “对，差点忘了。”

    “直走，左拐就到了，我接个电话在这里等你。”说完她接起电话，往安全通道那里走去了。

    看来其实是名花有主的，多半也是家里不同意吧。小岩每次回来，都被她爸妈逼着去相亲，当我是空气一样。哪怕我去他家拜年了，也丝毫不避讳。

    别看老家是十八线城市，这几年发展起来了，商场还是有模有样的。虽然人流量没法跟广州比，但安静啊。再也不用逛个街跟看灯会似的。

    我真是变了，还记得刚去广州第一年回家，觉得家里土得掉渣，现在觉得土点也没啥，在广州有钱人的眼里，我能享受到的东西不一样土里吧唧，俗不可耐吗？

    我买好了卤味，正准备往回走，却发现杨雨洁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朝我走来：

    “有个不情之请，帮我个忙。”她面露难色，憋得脸都红了。

    “什么忙？”

    “我男朋友和他妈也在这里逛街，非要跟我一起吃饭，你能不能装一下我哥，跟我一起去跟他打个招呼？”

    “呃……可要是穿帮了怎么办？”还没见过这种大场面，相亲对象直面正牌男友。

    “没事，你不用说太多，就说是我远房表哥就行。”

    我看她也实在是急，不停地回头看向电梯口。我还没把“好吧”说出口，就被她拉了一把，“上来了，拜托了，就装一下。”

    前面一对朴实的母子正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我心虚得手心都冒汗了。

    男生虽然个子不高，太皮肤很白，带了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妈妈打扮得很朴素，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了。

    “表哥好，我叫黄伟，这是我妈。”

    “阿姨好，阿姨好。”

    “你好哈，我刚刚还在跟伟伟说，你看城头小伙子好帅气。洁洁也是，迅白的（皮肤很白）哈哈。”阿姨性格很开朗，对雨洁感觉还挺亲切的，不像一般婆婆那么客套。

    “阿姨，不好意思哈，表哥难得从广州回来，就约了他几个朋友和我一起吃饭。你难得上来都没带你逛下街。”

    “不来头，我们就是说来买点好衣裳，他马上那个公务员要面试啰。”

    “是哇，我喊他好生考……”

    寒暄了好一会儿，她婆婆总算走掉了。我俩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你在广州也有女朋友吧？”

    “没有，分手了。也是她父母不同意。”

    “唉，我妈看不上我男朋友家，觉得农村条件不好。但他对我很好，因为我回广元，他没办法只能把成都的工作辞了，考公务员。不好意思啊，我来跟你见面，也是被我妈骗来的，说是跟个阿姨吃饭。”

    “能在一起就好。”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才走到餐厅门口，就看到她妈扒在门口，聚精会神地观察我们的进展。

    “我先回去，别让她误会了，否则她跟我没完。今天谢谢你，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言语。”雨洁长叹了一口气，拘谨地朝他妈走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儿女在想什么，总是没法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