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采宁很想留下来听王樱果的杀人动机与犯案过程，又不好意思让护理同仁等她，心想：＂这部分，就等小柯来说好了。＂

    她见案情已经水落石出，向两名调查员点了头，退出房间，再跟几个经常为石玮曲治疗、打抱不平的医护，一起到太平间。

    这个不幸的女人，死亡已经超过１０个小时，除了那对小学生姊妹，没有其他亲友来探望。

    生前无助，死后亦然。

    苑采宁在一旁，低聲为她助念佛号。

    ＂我没想到，你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帮忙的人，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就应该花更多时间来关心你。＂

    ＂我会尽力照看你的孩子，就算我能力不够，也会努力想办法。社会上，也有很多善心人士会出手的。＂

    ＂大家会努力让孩子有个妥善的安排，你放心去吧，跟着阿弥陀佛去吧，万缘放下，到极乐世界去吧。＂

    众人走出太平间，相互道别后，各自离去。

    超过２４小时未阖眼，苑采宁喝了一瓶提神饮料，准备赶往下一个行程。

    她一身粉红色衬衫，下摆随意打个结，牛仔七分裤，一双小白鞋。

    及肩长发扎成的小马尾，从昨夜至今，一直没空整理，松散的垂着，她也无心去管。

    一脸倦容，经过医院一楼大厅，墙上电视，女主播正播报台风快讯。

    ＂……已增强并转为强度台风，暴风圈正快速加大......提醒民众小心做好防台准备......“

    苑采宁耳朵听着台风来袭的新闻，此刻，她已经累得有些恍神，对于［台风］两个字，并没有多大反应，径自走出医院。

    一走出大门，随即感受到强风扑面，瞬间强风将她推得往后倒退几步，这才与刚才听到的［台风］连结。

    她心想：＂风这么大，骑单车太危险，我搭公交车好了。＂准备走到公车站牌等车。

    街道上风大，将苑采宁的头发，吹得更加散乱。

    她瞇着眼，抓紧外套前行，一路上，跨过三棵被狂风吹倒的行道树。

    同一时间，程思凯骑着自行车，冒着狂风，困难前行。

    手机铃响。

    ＂喂，小宇，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自己拿去看。＂

    电话那头传来许冠宇的佩服声：＂这么快！学长，你是神吗？＂

    程思凯嘴上说：＂你现在知道，还不算太迟。＂心想：＂熬夜不就得了。＂

    ＂你状子写好了没？我回家洗个澡，吃个早餐，回到事务所之前，我要看到。＂

    ＂沒問題。学长，那个泄密罪的案子？＂

    程思凯将辩护重点，大致给学弟说了一下。

    ＂除非泄漏行为明确......我们可以否认到底啊，要证明泄漏行为没那么容易啦......＂挂上电话。

    他望着眼前被强风打乱秩序的街道。

    纸张和塑料袋在空中翻飞。

    乌云笼罩，天色颇暗，虽是白天，犹似傍晚。

    强风迫使程思凯牵着单车前行。

    这段路，几乎看不到人车。

    他腾出左手，将帽T的帽子戴上，挂在车头左手把的袋装蛋饼与甜甜圈，立即被强风吹落。

    甜甜圈滚出塑料袋，一直滚到桥边。

    一只流浪狗，本来在骑楼躲避强风，看见甜甜圈，精神一振，起身追逐。

    同时间，苑采宁下了公交车，徒步返家，也经过此处。

    她看见流浪狗奋力抵挡强风的吹袭，逆风前行，有些担心。

    只见牠跟着甜甜圈，在桥边停下，叼起甜甜圈，准备躲在安全处享用。

    岂料，瞬间刮起更大的强风，将流浪狗吹落河里。

    苑、程二人，同时目睹这件意外，因为来不及阻止而低声惊呼。

    这小狗在河上，载浮载沉。

    苑采宁不假思索，立即奔向桥下河岸边。

    程思凯看见有人上前营救，这才回神，准备帮忙。

    他将自行车倒放，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救援工具。

    这边苑采宁已经冲到河岸边，放下背包，脱下外套与鞋子，扑通一声跳下水。

    这扑通水声，令程思凯惊疑的望向河岸，再见到苑采宁在河里的身影，他倒吸一口气。

    苑采宁很快便抓住小狗，她单手划水，正准备游回岸上。

    岂料，在下一秒，小腿抽筋。

    她紧皱眉头，暗叫一声＂完了！＂一手一脚，令她无法随着心意游动，身体更是略为下沉，还喝了几口脏水。

    程思凯此时已在附近找到长竹竿，他横举竹竿，奔到岸边，大声呼叫：＂竹竿！＂

    无奈竹竿长度不够，苑采宁根本捞不到。

    她的一只脚，用力往外踹，仍在原地打水。

    程思凯眼见情况危急，心想：＂救人要紧。＂自恃泳技一流，更何况，苑采宁就在岸边不远，估计着下水救人，应该行有余力。

    他抛下竹竿，一边关注苑采宁的状况，一边脱下外套与鞋子，准备跳进河里，却看见苑采宁正奋力游向岸边。

    他拾起地上竹竿，伸向苑采宁，让她拉住，将人与狗，一起带上岸。

    小狗一上岸，左右狂甩身上的水，汪汪两声，跑了。

    苑采宁坐在地上休息一会，立即做起暖身操，她想起刚刚下水前忘了，现在赶紧补一下。

    程思凯见她一头湿发，眼见风大，遂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的脸被狂风吹来的落叶打得生疼，瞇着眼睛问：＂怎么帮你？＂

    ＂没事，已经好多了。＂

    她解开发带，重新整理头发，偏着头，将及肩长发拢在一侧，试着拧掉一些水。

    这模样，看起来非常娇媚动人。

    程思凯望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他几次遇到苑采宁，总是见她努力拯救生命，只觉得眼前这女子，魅力四射，令人心动。

    他现在仍有后怕：＂这么冷的天，突然下水一定抽筋，你这样……我的心脏……＂

    他的好口才，遇到她就变得迟钝了，再经过刚才的一番惊险，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措辞。

    两人各自穿上鞋袜。

    她看了手表一眼，浑不在意：＂我没事，你心脏很好。＂想起了几次与程思凯的不期而遇，瞥了他一眼：＂同一社区？＂

    程思凯大喜过望。

    他早就认出了苑采宁，怕被对方误会是骚扰，所以不敢相认，没想到，这美女竟还记得自己。

    他赶紧自我介绍：＂程思凯，鹏程万里，才思敏捷，凯旋归来，我是律师。＂

    苑采宁已穿戴完毕，将外套还给他，捡起地上的外套，甩掉一些尘土再穿上。

    程思凯这时才想起流浪狗，游目四顾：＂小狗呢？不会又被风吹下去了吧？＂

    苑采宁上岸前，早已瞥见小狗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心想：＂这男的自称是律师，结果像个路痴，胆识不够，反应更是慢。＂

    她用下巴指向右方：＂早跑了，还能跑，就没受伤。＂

    她一方面又带着庆幸：＂也好，万一巴巴的跟着我，我可没时间照顾牠。＂

    程思凯对眼前这果敢坚决的女人，由衷感到佩服。

    这看似柔弱，尚需要旁人关照的娇美女子，竟有一股侠女风范，与他从前认识的那些动辄惊叫，需要人扶助的娇弱女子，大不相同。

    他自己的工作时间也算弹性，而眼前的美女，已经湿了头发，不知她是否就这样直接去上班？

    他好奇问苑采宁：＂正要去工作吗？还是下班了？＂

    苑采宁并不打算回答程思凯的问题，只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刚刚谢谢你。＂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原来因为熬夜工作的倦怠，全因为救了一个小生命而消散。

    此刻，又是战斗力十足。

    背包里，手机铃响，苑采宁拿出手机，接通。

    ＂是.....风很大，没异动吧？......我可以的，我没问题！大概......“

    她看一眼时间：“一小时后到，好。“挂上电话，瞄了身旁的程思凯，见他兀自望着自己，并不急着走。

    她这时才仔细端详了程思凯，觉得这个外型俊秀英挺，说话自带一股儒生气质的男人，虽然少了些勇猛刚强的男子气魄，但看来，也算正派。

    尤其自己刚才捞小狗的时候，他也帮了一把，还有份正当的工作，跟自己住同一个社区，感觉应该不是坏人。

    她将手机收进包里，朝程思凯问：＂上班还是下班？＂

    程思凯愣个三秒，赶紧回答：＂下班。＂

    他以为美女想更进一步，暗自窃喜。

    苑采宁告诉他：＂是联合义诊，但是，跟我同一组的志工不能来。＂

    程思凯这才明白，是自己想太多，但也明了苑采宁的意图：＂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陪小朋友玩游戏，安抚情绪，十点开始，一点结束，就三个小时。＂

    有机会与美女更进一步，他非常乐意：＂没问题。＂

    苑采宁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写上地址，撕下纸，递给程思凯：＂你先去，我回去换衣服，在一楼等，我尽快。＂

    她说完，奔跑着离开。

    小学校园。

    苑采宁与程思凯赶着过来，准备义诊。

    程思凯边走路边说笑，逗乐苑采宁。

    ＂有学生问老师：［“大学之道”是什么意思？］那肚子没墨水的老师无法回答，所以假装喝醉，对学生说，［什么时候不问，偏偏选我喝醉酒的时候？］＂

    ＂他回去问了他的妻子。妻子告诉他：［“大学”是书名，“之道”是书中的意思。＂

    ＂第二天他去上课就对学生说：［你们实在太不懂事了，昨天趁我喝醉时来问我问题，现在我酒醒的时候，又不来问。说说看，你们昨天的问题是什么？］＂

    ＂学生问：“大学之道”是什么意思？］他就照着妻子的答案来回答。学生接着又问：［老师，请问“在明明德”怎么解释？］＂

    ＂这个老师立即抱着头说：［停！我现在又醉了！］＂

    苑采宁听完，噗哧一笑，下一秒，小柯来电。

    她接通电话：＂我现在人在快乐小学，你下午一点过来找我。＂挂上电话，一眼瞥见在走道的朋友，连小洁。

    这个年约４０的女人，身形偏瘦，留着一头短发，看起来精明干练。

    苑采宁朝她打招呼：＂嗨！连小姐！＂

    她透过玻璃窗户，看见小教室里，摆放许多物资，转头告诉程思凯。

    ＂连小姐是电视台记者，是个很热心的人，很努力把社会角落里，需要帮忙的人事报导出来，让大家知道。＂

    连小洁接口：＂这波疫情，很多人都受影响，两年来，陆续有民众自主性的自掏腰包，发送物资给需要帮助的人……＂

    现场有许多物资，例如：奶粉，泡面，调理包，罐头，以及中小学生的书包等文具。

    两名４０岁的男志工，正准备装箱。

    连小洁告诉苑采宁。

    ＂我们按照需要帮忙家庭的人口数和年纪，帮他们筛选大概需要什么，等一下有个单亲妈妈会来，她家里经济状不好。＂

    ＂现在还是有不少人在过好日子，但是社会上有一些人，是真的需要帮助的。＂

    她带着苑、程两人走进教室，一边说话，一边搬起几包米，装进纸箱。

    ＂志工们将物资装箱后，全台配送。每个月都有一百多件。我们等一下要出发，因为有些人行动不便。＂

    ＂其中一个王先生罹癌，全家８口，就只有他一个人有能力出来找食物，家里连瓦斯都没有……＂

    苑采宁听着辛酸，拿出皮夹，留下一张钞票给自己用，其余全都掏出来，交给连小洁，说道：＂辛苦了！＂

    连小洁看见这景象，非常感动，惊呼：＂你就给自己留这么一点啊？＂

    苑采宁微微一笑：＂生活很简单，有一点就够了，有余，就给需要帮助的人。＂

    程思凯也跟着捐款。

    苑采宁告诉连小洁：＂我们还要进去义诊，改天有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尽力！＂

    两人转往隔壁的教室。

    门口竖立的纸牌上写着：［社区医师联合义诊。慢飞儿童健检。］

    每个迟缓儿由家长陪同，坐在教室里，让医师看诊。

    苑采宁一身白袍，挂着红色听诊器，悉心为儿童检查。

    程思凯拿着小布偶，坐在一旁，负责逗乐学童。

    他几次望着苑采宁，怦然心动，看了一会儿，自觉再看便是无礼，转过头不敢再看。

    他直觉苑采宁不只人美，心也美，暗道：＂娶妻当娶苑采宁。＂

    义诊结束，小柯已等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