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火葬场再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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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贞惠皇后

    顾棠真被召入内殿,昼玉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一袭白袍长身玉立,如玉树临风,白袍衣袂微飘似簌簌酴醿花影轻颤。

    顾棠真行礼道:“臣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

    昼玉背着手,圣人眸凝视着窗外的梨花:“顾中郎心中必然有些话想问孤,孤准你问。”

    顾棠真僵了行礼的动作:“臣确有疑问。”

    他上前两步,语气凝重:“敢问殿下对舍妹是何心绪?”

    昼玉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目光,缓缓道:“孤在大殿上所言皆是真心,非顾氏怜幽不娶。”

    圣人眸如此沉郁,似乎有顾棠真无法承受的压顶之力,同为男子,年纪相仿,可昼玉的目光却如此有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一双圣人眸如藏幽火,并不急迫也并不凶悍,甚至潋滟流波,缓缓定定的一眼却是君王威仪,昼玉看着他,淡淡道:“我知她一向脾气沉稳,对自己要求甚严,知她喜轻逸不喜繁重,知她总是忍下苦楚自己扛着,却不露分毫。”

    顾棠真的心似被花枝轻轻一颤。

    如果要他形容怜幽,恐怕都不能如此准确,她的脾性已和几年前大不相同,如今的怜幽,他都经常觉得陌生,却被眼前这个男人具体地形容出来。

    昼玉的语气中似有飘渺的轻哀,可那感觉若有似无,顾棠真都以为是错觉,昼玉清润如更漏坠滴的声音徐徐:“顾中郎,如今时局动荡,孤借被弹劾之机,让众人以为她与孤牵连甚深,只是希望众人因此忌惮,不敢犯她,能保护她而已,调你回京,不仅因为你能力出众,也是希望你能尽快升迁保她周全。”

    昼玉的眸光定定地看向他:“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储君是如今最能保护她的人,只是不愿受孤羽翼遮风挡雨,孤只能另辟蹊径,只是对不起你。”

    顾棠真忍不住反驳:“可殿下有问过怜幽愿不愿意吗?”

    昼玉却是无奈自嘲地苦笑,俊美若谪仙的面庞凝重:“顾中郎,孤如今不问她愿不愿意,是因为孤不一定会娶她,孤只是想护她周全,待时局安定,她想去哪,想见些什么人,都由她心意,孤只为护她周全而已。”

    顾棠真有些不敢置信,可昼玉只是轻声道:“孤想知道她究竟心中志向为何,若她想封侯拜相,孤可力谏改制,若她想相夫教子,只要确保她平安,孤可以此生不再见她,有许多她觉得不可能,不一定的事情,孤都可以为她做,只是她不相信。”

    顾棠真没想过昼玉竟然只是想护顾怜幽周全,而非得到她,顾棠真近日心中愠怒的些微火光瞬间被浇熄了。

    昼玉的眼中似有深重的承诺之意,如此坚定和缓,让顾棠真甚至有些不敢去接那目光。

    只有昼玉知道,他和顾怜幽之间还有很多误会没有解开。

    他爱她,并不只想要占有她而已。

    坤安十四年,江山志记载,贞惠皇后以身殉国,帝自此痴迷道术,封国师十人,巫长三十余人,立道坛法祭百次。

    昼玉从前最忌讳求仙问药之举,此举令父皇英年早逝,亦是昏君之术。

    可那一年,昼玉不是求仙问道,昼玉是疯了。

    她离世之后,昼玉悲痛欲绝,甚至因此神智混沌,神智时醒时昏,偶然一次见术士招魂,旗幡大动,那风拂过昼玉的掌心,徐徐长风竟似握住了他的手。

    他本不愿意相信,可他太想见她了。

    昼玉让术士召集她的魂魄,奈何屡屡求不得。

    可国师至情至性之人,实在看不下去,用了一点小把戏,让招魂时门口的帘帐拂动,屋内招魂银铃猛摇。

    他大喜过望,因为神智混沌,当真以为她的魂魄回来了,喜极而泣。

    他让宫人在寝殿里摆满她最爱的凤尾兰,摆她最喜欢吃的莲子,点她最常点的崖柏香。

    笑意浮上俊美的容颜,可是兰草枯了,莲子换了一盘又一盘,柏烟接地而流。

    没有一个宫人看见他们的娘娘。

    宫人们只看见,他们的皇上揽住虚空,在对着空气说话,边说话边写字,像是握着一只比他要小的手教她瘦金,纸上的瘦金体全然不似皇上平时写的那般风骨飘逸,一笔一笔瘦硬刚烈,写得与他有极大差别。

    贞惠皇后最爱的那面花棱镜中,只有他一个人疯疯癫癫笑着。

    大雨倾盆,昼玉却在雨中漫步将伞倾斜向虚空,他半边肩膀湿透,年近不惑的昼玉,脸上却是少年时俊逸羞赧的浅笑。

    身后跟着的宫人们都红着眼,低头不敢看。

    昼玉不管,因为只有他知道,伞下是她在。

    他在檐下独自站立,清风穿袖,是她在拉他的衣袖撒娇。

    二十岁的昼玉是大周之半壁荣光。

    三十六岁的昼玉,是个疯子。

    那张曾经神光玉沉,倾世绝尘的俊美面容,已经是个疯子的面貌。

    因为国师招魂时,和风穿袖而过,他甚至开始认为每一缕风,都是她来。

    春风顾风流,夏风去燥热,秋风留温存,冬风缚入骨,湖风清爽,山风自由。

    每一缕风都是顾怜幽。

    吾妻怜幽,顾我孤单,怜我幽寂,来陪我了。

    可大臣们不愿看见这种场景,太医院不得已下了一剂猛药,将昼玉唤醒,为此,他几乎丢了半条命。

    他醒来的那一天,正好下了大雪,一切已经回到清醒,可是一切对他都那样残忍。

    他明明已经清醒,却似不愿意醒来,低声喃喃着:“怜幽你看,下雪了。”

    他一身单衣走进雪里,苦涩地对着虚空一笑,似是无奈却心痛欲裂:“怜幽,我真的好想你。”

    世上怎么会有我好想你,偏偏不能见到你这种人间疾苦。

    宫人们双眼通红站在檐下,看着他们的皇上在大雪中独立,满头白雪,却无人陪他白头。

    其实一开始,国师做法之效,让昼玉以为她真的来了。

    可骗局终究会有破绽,后来昼玉发现她并不在,便不自觉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她不在,久而久之成疯。

    世间有个词叫情深不寿,昼玉将这个词做到了极致,大周稳固之后,他传位给燕王之子,自此放松了心力,解脱似的一病不起,终于能放了手去追寻她的脚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昼玉却没想到,上天怜惜,给了再一次机会,他们却真的相逢陌路,如同不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