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架好了机器，没有化妆，没有遮光，背后就是办公室的白墙，上面悬挂着‘杜甫能动’，好吧，其实是‘勤能补拙’…

    工作人员上了茶，沉长林一边喝茶，一边跟许知远聊天…

    “咱这个节目没有文本？”

    “没有…就是随便聊天…你抽烟吗？”

    沉长林摇头:“不怎么抽…”

    许知远掏出烟：“那你介意？”

    “不介意…”

    点上烟，许知远问：“你怎么会拍《药神》呢？”

    “…我也是学院派啊，对现实主义题材本身就比较青睐，但很多事件其实不好改编的，《药神》这个事很适合做你比较成熟的商业类型片！”

    “你所谓的现实主义题材题材是贴近现实？类似贾章柯的电影？”

    沉长林摇头：“不一样，《药神》整体价值观是向上的，贾导演他们的现实主义是揭露黑暗～非要说“揭露阴暗面”是一个必要的存在的话，我不反对，绝不能反对，但现实主义题材这两年很不受人待见，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观众不买账，观众不买账，就没有投资方愿意投资，所以，我想拍一部观众买账的现实主义题材！”

    “观众买账对你来说很重要？”

    沉长林点头：“当然，电影这东西最重要的是传播…”

    “传播？”许知远坏笑：“不是拿奖吗？”

    “不是，电影归根结底属于文艺作品，教员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话明确说了‘文艺为人民群众服务的目标’，怎么才算为人民服务？就是民众接受嘛！”

    “事实上，我一直不喜欢西方电影节，包括我们的学院教育，还是大清那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却没想过所谓西学，现代文明的根基，哲学、逻辑学的土壤是什么。最后移植来的现代文明大多也无法成活，只能像无根的草木一样枯萎。”

    “所以，一方面，本国的观众不欢迎这类电影，另一方面，你不接受西方电影节的招安，不融入他们的体系，那你就没法证明自己是搞艺术的！”

    “一旦电影跟艺术取消挂钩关系，那就成了生意，当电影不赚钱了，钱会去别的地方。”

    “你不喜欢贾章柯？”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只看作品，不看人…事实上，贾导演《站台》是一部史诗级的电影，其艺术成就也是他自己无法超越的。

    但不好去揣测贾导演的动机是什么，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坊间流传着能不能在国内上映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国外拿奖就意味着肯定能赚钱的传说。”

    “有嘛？”

    “有的！”

    “那你觉得这几年中国电影是进步的吗？”

    沉长林肯定的点头：“事实上，从两千年之后，世界的电影艺术也就那回事儿，旧瓶装新酒而已，相较于电影工业的进步，艺术上实在是乏善可陈！你自己翻看戛纳金棕榈也好，奥斯卡也罢，获奖电影很难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我第一次看《野草莓》，直接把我震撼了…”

    “震撼？”

    “就…电影还能这么拍的感觉…”

    《野草莓》，影史佳作…

    电影剧情很简单，一句话概括：89岁的男主角即将得到终身荣誉时，他却在一次次幻觉中体会终身的悔恨…

    关于梦境、时间、空间，纠织交缠…

    “艺术上没有发展，然后呢？”

    “但也就是二十年的时间，我们的电影工业的进步日新月异，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类型片发展迅勐，二就是电影特效的进步…《流浪地球2》的特效水准不弱于好来坞大制作的！”

    ……

    扯完这些，许知远问起了沉长林一些…奇怪的问题，比方说‘你拍了这么多年电影了，有没有遗憾？’还有‘潜规则…’

    “遗憾还是有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搜索》，我当时太自负了，想玩一把多线叙事，没有顾虑到角色分配…”

    “潜规则…倒也没有，我是知名作家转行，第一部电影就有光线给我投资，帮忙发行…第一部电影票房、口碑就不差，谁来潜规则我？”

    许知远又坏笑：“我是说你潜规则别人？”

    沉长林摇头：“没有…我没那个精力想这些事！”

    “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从不在电影上映的时候发表观点’，为什么呢？”

    “我以前不是总在网上骂这个，喷那个嘛…拍了电影之后，还是要收敛一点的，毕竟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那你觉得小崔跟冯导这个事怎么看？”

    沉长林愣了一下，皱眉，想了想，然后道：“这个我不好说，但说实话，这个是最开始也没这么大，只不过后来牵扯到了shui法…然后才闹大的，估计华宜最开始也没把崔老师当回事…这事我觉得真有些欠妥！”

    “这不是创作自，为艺术献身嘛？”

    “可拉倒吧，为艺术献身如果真的是好事，为什么他自己不献身？完全可以拍一个导演家里有一老婆，外面养两三个情妇的故事啊…”

    “…两人个情妇？”

    “勾搭人妻，搞破鞋，娱乐圈嘛，愚己娱人…所以，我懒得跟他们交流，除了公开场合，有些一些颁奖典礼啥的，必须要参加，碰了面，客气几句…”

    ……

    按理说，聊到这就算完事了…

    一般采访最多也就聊到这，然后让被采访者聊一下电影——宣传的基本套路嘛，人家明星拿出几个小时时间特意出演你的节目，难道真的是想跟你闲聊？

    不为了宣传，谁踏马愿意接综艺？

    再说了，哪有那么多可以聊的？

    沉长林能说到这种程度已经给足节目组面子了。

    然后…许知远居然又问起了‘生命的长度’、‘人类价值’、‘你有没有想过成为电影大师’还有‘跨越时代的电影作品’啥的…

    沉长林有点无语…

    这个大概就是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了！

    但他还是回答了：“现在是什么时代？咱们处在人类社会历史演进的转折时期，而且不仅仅是社会制度或社会形态的转折时期，更是人类社会文明阶段的转折时期，所以各个国家和民族都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迷茫和无所适从…之中。

    这一时期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所以，在这一个世纪中，我们人类社会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动荡，战争、冲突、冷战、屠杀…都是其具体的表现形式！”

    “人类的大命题，我偶尔也会关心，但更多时候着眼当下…我没那么多精力思考这些问题，我就是个导演而已，拍自己喜欢的作品，讲述自己感兴趣的故事，我没想过成为大师，更没想过作品能跨越时代之类的！”

    顿了顿，沉长林补充一句：“你思想过深刻的东西，你说过深刻的东西，你感动过深刻的东西，你为你自己所说的感动了，你就真的觉得自己做到了。很多时候，这是一种自欺！我做不到这些的！”

    “所以，你做了《驴得水》？”

    “…那不是我做的，是麻花推荐的，我觉得不错，就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