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头苍蝇般乱跑一圈的顾阳意识到，想要解决问题，还是直接找当事人最便捷有效。

    天啊，显灵任务为何如此折磨，为什么不能像NPC一样，把需求明明白白摔在少侠的脸上。

    我不是干心理辅导的专业啊。

    “无论李缘是真心想学习，还是心怀游戏装作失望，都必须搞清根底，走哪条路无所谓，关键是不能变了，让李家安安稳稳度过剩下的八个月，直到显灵任务完成”

    顾阳开始闭嘴不言，老老实实监督李家新房的建设。

    挨到年根盖房子并不妥当，但凡有些损伤，都是几家几户连年过不安稳。

    但毕竟顾阳财大气粗，盖完房子很多人能过个丰年，是以搞起来还是颇有干劲。

    顾阳加强安全监理工作，加上农村砖房是他们做熟的活计，抵着年屁股李家新房的楼顶落成。

    李高站在楼顶，拎着贴着红色福字的木斛，哈哈大笑着向楼下抛洒糖果、花生、馒头，鞭炮声噼里啪啦，顾阳心里长出一口气。

    他斜眼瞧了瞧李缘。

    这孩子正仰着头，和弟弟一起接花生糖果。

    将近二十来天，李缘老老实实干着搬砖、提灰、择菜、洗碗的活计，未有过一次想去镇上上网的表现，仿佛真的洗心革面，变成好孩子。

    这些天一直在观察李缘，同样思虑良多。

    就顿悟般，忽然想明白很多事。

    大学毕业以后，他在荆楚建设干的是施工技术，两年后想要转项目管理，带他的单博云曾委婉的说过他并不适合做项目，虽然顾阳已经替单博云做了很多项目管理上的工作，每每聊天，单博云都是神秘莫测的说他火候未到。

    做个项目经理需要什么火候？

    无非是迎来送往，陪人喝酒。

    顾阳已经尽力学了。

    等显灵任务遇到李缘这种水火不侵的怪异少年时，顾阳突然意识到自己性格中的缺陷，或者说行为处事上的狭隘。

    就是太较真。

    非要个什么承诺，非要别人说到就要做到，可世间事大多都是对付着过来的，如果都能说到做到兑现承诺，也就不会有一诺千金这个成语。

    而做项目管理却一定要有放过的心态，无论是太纠结自己还是太较真别人，最终的结果都是伤人伤己。

    就拿李缘举例，说到底不过还是个贪玩的少年，今天游戏打厌倦，发誓以后再不碰天际，说不定明天就又想打游戏，逃课去网吧奖励自己一次。

    即便他在合同上签字，愿意去做电竞选手又如何？李缘不想打游戏的时候，他还能让李高父子赔钱么？

    舍本逐末了。

    显灵任务的重点在于不要让李高听到李缘独自出府参加比赛，而在心急之下夜闯汝县出车祸，就现在而言，李高方面已经算是摆平，稍微注意些李缘，显灵成功指日可待。

    何必强求？

    话说回来，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李缘这孩子真有点像济公，浑如疯癫。

    吃完庆祝宴，帮忙收拾手尾，顾阳就不在李家碍眼，径直回汝县小屋。

    新世纪的天空还没有那么污浊，过年时节漫天烟花飞舞，是顾阳许久未曾看到的景色。

    他大发善心，给院子里很多小朋友买炮仗玩耍，来个重温旧梦。

    可惜仍旧掩饰不了，异世异乡佳节思亲的孤独感。

    “快结束吧，没什么意思了”

    顾阳望着万家灯火，自语。

    元宵节后，李缘突然来找顾阳，从书包里掏出一小沓文件。

    “喏，我把自己卖给你了”

    顾阳接过合同，看到李高父子共同的签名。

    “什么情况？又想打游戏了？”

    “可能是寒假作业没写完，不敢见老师吧”

    李缘故作感慨。

    顾阳冷笑道：“签字就有法律效力，今后你可没法子再任性”

    李缘耸耸肩。

    “去了江城举目无亲，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哪来的胆子敢任性，不听你的话”

    事情峰回路转，倒叫顾阳有些不知所措。

    他于是问到长安新年杯后为什么突然不想打游戏。

    李缘拒绝回答。

    去江城训练是顾阳的灵机一动，隔绝内外，李缘不需要周周回家，李高也没法对李缘的出行信息了如指掌，自然就可避免悲剧发生。

    考虑到李缘说的，去江城举目无亲，顾阳专门去极光网吧找陈弥。

    反正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就当给李缘做个伴。

    陈辉起先并不同意，担心顾阳照顾不好侄子，可了解到俱乐部正经把陈弥当个员工，每月开上千工资，还是摸着侄子的头答应下来。

    “当网管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你已经十八岁了，不上学眼看着就要说亲娶媳妇……”

    陈辉说着就哽咽起来。

    倒是陈弥大大咧咧。

    “俺喜欢跟顾哥在一起”

    未等到正月结束，顾阳就带着俩人离开汝县，三个软卧直奔江城。

    “说实话，真要论电竞氛围，还得是望海、花城这些大城市，家庭富裕玩的人多，氛围自然起来，江城相比还是差点”

    窗外树木房屋陆续退去，顾阳谈性大发，给俩人普及些常识。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华夏电子竞技一定会蓬勃发展，因为我们不会一直像现下这样穷困，当我们不再挣扎在温饱线上，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自己的业余生活时，游戏和它衍生的电子竞技壮大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李缘懒懒地靠在车窗上。

    “这么说举办世界电子竞技大赛的倝国，日子比我们过得好？”

    “就现在的平均水平，是的，但话说回来”

    顾阳解释：“倝国地域狭小，人口众多，资源并不丰富，发展工业的很多原料都需要进口，另辟蹊径发展计算机网络虽是一步妙棋，也算是迫不得已”

    李缘听得半懂不懂。

    “怎样才算是一名合格的电竞选手呢？”

    “我们那时……电竞圈流行一句话，叫游戏带给你的痛苦多过快乐，才能叫电子竞技，所以你打游戏时能清晰感受到训练的枯燥乏味、比赛的冷酷残忍，还能有传统体育运动员面对日常训练一样的热忱态度，才能算得上电竞运动员”

    顾阳笑笑。

    “从前你们玩天际，大多是因为喜欢玩，输赢只是意气，无所谓，可接下来就是让你一天七八个小时以上的训练，让你玩到吐，玩到害怕，强迫你认识到胜负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陈弥喊道：“就像运动员训练数年，就为了夺得奖牌为国争光？”

    “对，今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涉及世界大多数国家和地区的世界电子竞技大赛，如果能代表华夏赛区入围就算赢，杀进决赛大赢”

    顾阳掰扯橘子，漫不经心道：“如果看到你们的名字出现在报道上，差不多就有资格吃这碗饭了”

    李缘望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物，逐渐有别于自己故乡，地势从一望无际的平坦，慢慢变成时高时低的丘陵，再变成高山围绕，穿山过洞，眼中浮现出向往的神色，喃喃道：“世界冠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