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的雪，时停时来，无期、突兀……

    本是靠河而生的农业国家，却因为十几年不合季节的怪雪，吴国，硬生生地变成了以畜牧业渔业为生的国都。

    凡人们，依仗着河水。

    时不时怪雪不下，河水解冻，那时虽不能种地，却能为牲口们整来些饲料，也能趁机捕鱼为生。

    柯然呆在中洲，虽然一心扑在术法与修炼上。

    却也知道民间疾苦。

    也知道凡人艰难。

    他时常也会想：这绝灵风雪，大概是世界败亡的前兆，不止是修真界自此断了代，城池、宗门，都被迫停摆……

    但，最受影像的。

    还是凡人！

    他们被改变了生存方式。

    仅仅十几年过去，一代人老去一代人新生，孩子们几乎不知道过去的人们怎么生活。

    他们甚至不知道，种地，是要怎么种！

    这一天，很突然。

    王道人的信物，再次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柯然反应过来时，已经再次来到了太虚幻域，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是过去一段时间，一起学习术法的修士。

    他们大多是来自楠国伯阳宗。

    像柯然这样的符修。

    在人群中，是个怪胎。

    ……

    王道人站在到场正中央。

    生师兄站在王道人身后，他也是中洲的修士，只是柯然不知道他是来自哪个国家。

    王道人道：“你们生师兄的位置，由谁来继承？下一届序列竞选后，来主持讲道事宜……”

    王道人还未说完。

    生师兄出言道：“老师，我已经交代好了，辛师弟愿意接我的位置。”

    辛威克愣住。

    众人目光皆汇集在他的身上。

    柯然对他有印象，那是在序列竞争最后面对“王”的一战，在会议上，主张大家团结一心，但没人鸟他的那个人。

    苏天的师兄弟。

    王道人点了点头：“你们已经交代好了啊？好。”

    “待南陵修真界复苏，届时在楠国相逢，期望能与各位，再多探讨探讨术法上的事情。”

    “这段时间，也实在遗憾，太虚幻域里，时间流速太快，没能教给各位更多东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雪……”

    ……

    柯然看向辛威克。

    真好啊，之后的二十年，还能跟在王道人座下继续学习，这是大造化、大机缘……

    柯然忽地想起苏天，便在人群里寻找对方的身影。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

    “苏天，他又没到场？”

    过去的十三年里，王道人百次讲道，苏天出勤率属实不高，大概也就来了十几次。

    柯然不理解：

    为什么？

    明明是伯阳宗修士！

    当年书院大比，他何等英姿飒爽，强大的术法，圆熟自如的对于灵气运用的能力。

    这样的上界术法大能，传道的机会！

    他为什么不珍惜？！

    柯然不理解。

    他不理解“苏天为什么对术法不上心”的同时，转念一想，又想到了“自己对符箓之道也早已不上心”。

    但，这能一样吗？

    这根本不一样！

    真是很不理解。

    苏天一副很忙的样子，偶尔几次来太虚幻域听讲，也很都散神儿，甚至有几次术法对练……

    柯然都觉得：

    自己的水平飞速提升的同时，苏天的实战能力正在缓慢下降，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超与他！

    “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柯然有些好奇。

    想起刚认识时，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主角气场”……柯然不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人。

    苏天，他是在憋什么“大招”吗？

    ……

    王道人讲话结束。

    柯然回归现世。

    没过多久，唐掌门的信物又散发出光芒，他又再次回到太虚幻域。

    唐掌门、王师兄、吴师姐，哦，他们也是要说“继承师兄师姐，需要两个人来主持下一届……”的事。

    最后选出了彭江珊接班。

    彭江珊，她也算是柯然的熟人。

    当唐掌门说出“过一阵清扫完怪雪，南陵修真界就能复苏，届时，希望能在楠国仙师教见到各位”时。

    柯然想：

    十三年了，在王道人那里收获了知识与能耐，在唐掌门这里，多少还是获得了一些友情。

    他也很期待届时在楠国见到大家。

    不是以这种魂体的形式相见，而是真正面对面地交流，大家一起喝酒，一起聊聊天。

    “呦！封凌来啦？”

    唐掌门哈哈一笑，介绍道：

    “各位可能不太认识，这位封师兄也是你们的师兄，他第一次来，是和你们王师兄一期的，之前在仙师教相当活跃……”

    柯然站在人群里。

    他看见了熟悉的面孔，想起了当初碧岳城换届大典上，他直觉上比较看好的几个人……

    封凌！

    这么说起来，南陵修真界复苏，新帝登基，不止书院换院长，连各城城主，也是要换的。

    封凌，他会成为下一届的碧岳城城主吗？

    柯然念头闪动。

    ……

    想起碧岳城，柯然就想起安俊生。

    每二十年一次的天下布武，本应在数年前决出胜负，胜者在君儿山受封神位的，结果是怎样了呢？

    那样的怪雪，波及天下。

    天下布武可曾如期举行？多半是没有举行吧？

    经过这么多年。

    安俊生的想法可曾有过改变？

    是否还一如当初围炉夜话？有着纯粹的炙热的对于举兵战于野的向往？

    他是否还有野望？

    还是经历这些年的怪雪已经熄灭了呢？

    ……

    柯然想了很多。

    想了很多人。

    过往的种种，还历历在目，这些都是前世所不会经历的，现如今，在他眼前变为现实。

    这样的人生，姑且还算有趣。

    柯然自嘲一笑。

    他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变得特别喜欢伤春悲秋，想些过去的事，怀念过去的人。

    “啊，不想了！”

    柯然长出一口气，这时，柯楠找到了他。

    “哥，你朋友来找你了。”

    柯然点点头。

    出了柯府大门，门外，张恒点头示意，周围几个原主儿时的玩伴，包括当初学习符道时的朋友们都在。

    “老孟，你怎么还俗了？！不当大和尚了？”

    “众儿，最近忙什么呢？结婚了？”

    “憨子，你这老的也太快了，怎么都，我去，修为被废了？谁干的？！怎么回事儿？！”

    “毛仔，这是？你女儿？天呐，你都有孩子了……”

    “……”

    许许多多的朋友。

    原主的记忆在柯然脑海中回荡，他对这些人也有着浓重的亲切感。

    看着大家有的丝毫没变，有的变化翻天覆地，那一刻，他似乎变回了原主，回到了当初学习符道时的岁月。

    柯然哈哈一笑：

    “去哪儿玩儿？喝酒去先？”

    ……

    他的人生分为两段。

    被夺舍前。

    他也是纯粹的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所有的友谊都那样单纯，所有的缘分都是随来随去，却又坚不可摧！

    被夺舍后。

    那是怎样的人生啊？

    排除行动，各种计划。

    算计，安排。

    来来去去，甚至一度忘记了如何交友，如何去与人相处，几日的游山玩水，柯然回想起来了。

    他回想起了——

    作为一个人，应当怎么生活。

    欢笑，填满每一天。

    那是自柯然穿越后，最快乐放松且无拘无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