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入不亚于京师的名城，内心的震撼自不必说。

    大我的某些记忆似被触发，元宇宙之地大都是风景优美、建筑精致的小城小镇，罕有这么大的城池，即便有，也是战火摧残过的大片残垣断壁。

    我据此猜想，元宇宙的人喜欢战斗，可能跟他们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有关，可又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战争？可以让战后的人隐蔽了人间疾苦、淡漠了男女之情，只沉迷于战斗。

    这时，几个带眼力劲的车夫迎上来揽客，见我书生装扮，皆尊称“秀士”，又夸一身粗裙的阿九俊俏，我这个秀士名不副实，阿九的俊俏货真价实。

    我笑着问了价钱，绕城一圈五文，倒也公道，便挑了一个有眼缘的中年汉子，和阿九坐了他的骡车。

    此车四轮，圆形车厢，可坐三、四人，两侧开窗，座椅上铺着软垫，倒也舒适。

    我是该花的钱一文也不会省，直接给了车夫七文钱，让他多绕绕热闹之地，多讲讲风土人情。

    遇到大方的主顾，车夫喜得眉开眼笑，稳稳地坐在车辕上，轻舞长鞭，驱骡慢行，不经小路，或直行或绕弯，一路滔滔不绝……

    天下之盛，扬为首。烟花三月下扬州，最是江南好风光！扬州乃是华夏九州之一，人杰地灵，因水而生，长江、淮水、官河交汇，瘦西湖名闻天下，诗曰：“海内西湖三十六，独侬窈窕细腰姝”。

    州城方圆三十六里，南北长、东西短，呈长方形结构，横贯南北的官河贯穿全城，其间建立二十四座桥，这便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由来……

    我和阿九也不多话，挨着车窗，一边看官河夜景、桥水相映，一边听车夫讲古道今，一句句古诗名句张口即来，端地是吃这碗饭的。

    沿官河两岸有长十里的通衢大道，里坊鱼骨错列，人间烟火荟萃，有道是“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下接地气，上接仙界……

    我听到此处，有意无意地发问：“车丈，真有神仙吗？”

    车夫笑道：“自然有的，比如岁寒之晨暮，瘦西湖畔偶有仙鹤吐息，便有人看过仙人骑鹤而去。又如城中曾有狐妖现世，吸了不知多少男子精血，有仙人御剑而来，收了此妖……”

    听到仙鹤相关，我不由看了阿九一样，可惜此“鹤”非彼鹤。

    阿九却留意了另一节：“那狐妖是多久的事了？”

    车夫道：“此事流传了至少几十年了，当年有渔夫亲眼所见，那剑仙与狐妖在长江口斗法，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最终狐妖被剑仙收入囊中，雨过天晴……”

    “长江口吗？”阿九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说话间，骡车拐上了一条大街，一股热浪腾地扑面，喧嚣声忽然而至，但见好大一座牌坊，上书“东关街”三个大字，坊内灯火如昼，男女士庶，人来人往，端的热闹无比。

    “两位客官，这里便是城内最好玩热闹的东关街，通宵营业，山珍海货尽荟于此，吃喝嬉游任君畅快，‘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乃扬州必游之地……”车夫一抖缰绳，将骡车停在了牌坊下。

    我知道车程差不多了，便道：“有劳车丈了，我和妹子便下车游玩吧。”

    车夫殷勤道：“秀士可要住店？我识得好宿处。”

    “不用、不用。”我谢绝了，自然没有住店的打算，我和阿九都不用睡觉的，有打坐的地方即可。

    我俩下了车，面对摩肩接踵的人群，我按大我的老六思维先观察一下四周，万一发生意外时，哪边是安全的逃生之路。

    我的目光四处流连，看到不少衣着华贵的妇人和俏丽的少女悠闲而逛，果然民富则安，女子夜间出门都不怕。

    饶是如此，我还是防患于未然，转身对阿九道：“万一我俩走散了，便在这牌坊下会合。”

    “好的，阿哥。”阿九唯我马首是瞻地直点头，“我们去哪逛？”

    “自然是哪儿人多去哪逛。”我微微一笑，就要前行。

    “阿哥，牵着我，别把小妹弄丢了。”阿九喊住我，俏生生地伸出一只手。

    “好呀。”我随意一牵，只觉阿九小手凉软，令人怜惜，不由生出护她一生一世的柔情。

    “阿哥，你待我真好。”阿九似有所觉。

    “哦……”我老脸一红，仿佛被看穿了心事一般，忙牵着她融入人群，步入了东关街。

    今宵酒醒何处？置身世间最繁华的街坊，两侧千店排开，男女摩肩接踵，脂香粉黛袭人，茶果蔬食飘香，奇玩古珍夺目，人间仙境不过如此，我还访什么仙、问什么道？

    我牵着阿九，在一家挤满食客的包子铺前驻足，正打算买一个蟹黄大汤包给她尝鲜，忽然打个机灵，回头一看，手中牵着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少女。

    她也是一脸诧异和惊羞：“啊？你不是檀郎！”

    我自然不是这少女的心上人，当即甩开她的手，转头四顾，大喊道：“妹子！阿九……”

    在一众游人食客惊诧的注目下，我不顾仪态，丢了魂似地乱跑乱叫，直至两个皂衣捕快闻声赶来，我才惊觉失态，自不愿惊动官府，转身拐入一条小巷，消失在暗处。

    我冷静下来，以阿九的机灵和手段，加上扬州的良好治安，不至于有啥危险，应该是在人群中跟我挤散了，好在我预见了这一状况，跟她约定了会合地点。

    自然是没心情闲逛了，我回到大牌坊下，站到人少灯暗的一处角落，观察着过往人群，开始耐心地等待。

    大我对此行径并不陌生，甚至可说手到擒来，在元宇宙的战斗中，老六的基本素质就是蹲点阴人，常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专杀必经此处的敌人，大我曾创下阴敌数十人的记录，无人打破。

    不知不觉，更夫报了三更，街上人流不见稀疏，我的耐心渐渐被担心所取代，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惊得我猛回首，一张天真无邪的灿烂笑靥出现在我面前，不是阿九是谁？

    我忍住打她屁股的冲动，板起脸质问：“小娘皮去哪了？害得我担心老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