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扬州城却城门大开，灯火通明，不负“不夜之城”的美誉，自然我和阿九的入城也很顺畅。

    陈大轻车熟路，将我们送到了金玉楼，却非正门，而是一偏僻小巧的后门，阿九显然不想引人注目。

    我下了车，站到拱形的红漆雕花小门前，仰望灯烛映红的三层高楼，心中感叹，上次来还只能远观，现在就登堂入室成了主人，真是世事玄妙。

    “鹤姑娘、明先生，小人这就告辞了。”陈大诚惶诚恐道。

    阿九吩咐一声：“老陈，明儿来楼里听唤，只负责我阿哥的车脚即可，其他不管，月钱三两。”

    陈大喜出望外：“多谢鹤姑娘关照，明先生，明儿见。”

    我猜测阿九聘用老陈作为我的车脚，应有防止泄密的意思，却不知对他是福是祸，我怀着歉意转身挥别：“老陈慢走。”

    看着骡车远去，阿九一洗刚才吩咐陈大的严肃，蹦蹦跳跳地上前敲门，拱门应声而开，似乎早有人在此等候。

    一个黑大汉躬身行礼：“铁柱见过鹤姑娘、明先生。”

    阿九老滋老味道：“前头带路。”

    我和阿九跟着铁柱进入了金玉楼后院，但见灯笼连缀，回廊转曲，庭宇雅致，月照荷塘，好一个园林夜色。

    不多时到了一座毗连高楼的院中院，青竹对户，桂花飘香，更是清雅，铁柱推开院门却止住了脚步，又是一躬身：“鹤姑娘、明先生请。”

    我和阿九进了中门，拐过屏风，但见偌大的厅堂甚是简洁，除了八仙桌和座椅，其余家居甚少，两壁挂满水墨丹青，若非当顶挂着一盏粉红鸳鸯灯，还以为是个书香门户。

    一个穿得花团锦绣的三角眼老妪正站在堂下，一见我二人，快步上前，拔高语气：“老奴恭迎鹤主。”

    阿九态度立刻变得柔和：“丑婆勿须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我没想到丑婆在阿九面前自认为奴，跟小娘皮只怕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瞒得我好苦，心里这般想，嘴里忙喊了一声：“丑婆安好。”

    丑婆不复此前的倨傲，冲我笑笑：“明哥儿，上次多有得罪。”

    阿九道：“阿哥，你和丑婆多多亲近，以后金玉楼就靠你俩了。”

    我不明所以，难道不靠你？小娘皮你才是大树呀。

    “鹤主、明哥儿，赶路辛苦了，快进屋歇息”丑婆引着我俩穿过一道珠帘，进了一间寝阁，香烛分列十数支，内设两座雕花小床，可坐可躺，上铺紫褥，一张香桌摆在中间，边上有暖炉，温暖如春，芳馨满屋。

    阿九好似回到家一般，上前半躺在右侧的雕花小床上，对我招呼一声：“阿哥你也坐。”

    我从没见过这般奢华的陈设，有些拘谨地在左边的小床坐下，褥子不软不硬，用来打坐正好，小娘皮挺会享受的。

    丑婆没座，已忙碌起来，托出一个银盒，摆好一套银质茶器，跪在香桌前，取了一个茶饼，裹上白纸，用小银杵在木砧板上捣碎，再放在一个狭长的银槽内，用一个小银轮碾成茶末，又放入一个银萝中筛一遍，筛出极细的茶末。

    这番流程相当繁琐，看不出丑婆七老八十的，手脚却极为麻利，恰似一个垂眉顺目的小丫鬟。

    最后她将茶末逐一撒入银盏中，拎起座在暖炉上的暖水釜注水，注得恰倒好处，每一杓水刚好注满一盏，一面注水，一面用银匙搅动，一丝不苟，虽然人丑，动作却优雅之极。

    慢说我不熟悉这套动作，即便熟了也没这般利索，没个几十年工夫的浸淫，只怕做不到这般火候。

    “鹤主、明哥儿请用茶。”丑婆如此跪行，将两杯银盏一一送到我和阿九手边。

    我不习惯被人这般伺候，赶紧弯腰接过，连夜赶路，正有点口渴，举盏一口喝尽，先苦后甜，甘美不可胜言。

    阿九却不像我这般牛饮，细品慢尝，浅浅抿了一口，赞道：“丑婆的茶艺又精进了。”

    丑婆的三角眼挤出孩童受褒奖般的笑意：“都是鹤主调教的好。”

    啥？丑婆的茶艺是小娘皮调教的，丑婆年纪那么大？阿九的年纪……只怕没这么小。

    阿九又道：“以后生意上的事，还是你做主，我不管的。阿哥要用钱的话，账上尽管支取，勿须问我。”

    丑婆恭恭敬敬：“是，鹤主。以后明哥儿尽管吩咐。”

    我一愣一愣的，就这么着，金玉楼这座聚宝盆就变成我的小金库了，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也算富甲一方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阿九又道：“丑婆，你退下吧，无事不要打扰这里，有事摇铃即可。”

    “喏。”丑婆屈身行礼，小碎步后退着离开了房间，总算只剩下我和阿九两个。

    我不禁伸个大大的懒腰，至此才好好地喘口气，重新打量了一番寝阁，赞叹道：“这般手笔，没个几十两银子拿不下来吧？”

    阿九淡淡道：“红尘再繁华，过眼烟云而已。阿哥，我过两日又要当瘦马了，不日便回。”

    我又呆了，小娘皮当瘦马当上瘾了？忍不住问：“守着这么一个聚宝盆，你为何又当？”

    阿九扑哧一笑：“你眼中的宝，或许只是我眼中的土坷垃呢。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阿哥不用多问，只管好好修炼，争取早日练出法力，也不枉小妹一片苦心。”

    我的心中纵有百般疑问，也只有压下了，罢罢，反正已上了阿九这条贼船，就坐到底吧，大不了这条命还给她。

    大我没我这般痴心，鼓励我继续探索小娘皮的秘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但阿九说的也对，以我现在的能力，充其量仅能自保，分担不了她的重负，所以尽快提升自己才是首要。

    我又左右顾：“我住哪？该练气了。”

    阿九在小床上摆了一个娇慵的姿势，懒懒道：“阿哥不多陪陪小妹？”

    我心头一漾，赶紧道：“修炼要紧，我俩来日方长。”

    阿九嘴角一翘：“阿哥就会说话，你房间在隔壁，有事直接过来。”

    “好好。”我忙不迭跳下小床，去了隔壁的房间，跟阿九寝阁格局相似，只是陈设简单了点，小床换成大床，簇新的被褥，面子全是绸缎，也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