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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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婚前夜话

    十二月一个寒气逼人的晚上,镇长坐在大堂筹备朱爱娇婚礼的事情,对于亲家答应好在县城开店却出尔反尔事情愤愤不平,他差点拍桌子了,但考虑到女儿和女婿的感受,他只好作罢。他有意无意地打探朱爱娇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她总一句“您开心就好。”就把人打发了,有时,我觉得她的坚强敷衍让人心疼。

    然而,她善于掩藏情绪,把挂在脸上的高兴演得滴水不漏。杨貌对表象深信不疑,只晓得她每天的日常,却不知道她平日里爱读什么样的书,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只对娶到了才女的名头沾沾自喜。但他明白自己配不上她,因此他胆怯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对她永远保持着距离,使得朱爱娇与生俱来的距离感变得夸张起来,他由胆怯变成了害怕,他还无法分辨眼前的女子是否倾心相待。

    于是,杨貌每晚登门,他不再惧怕朱贵娇突然的打击报复。聊到宗教、哲学、书籍的问题时,他就一字一句的听着,不发表任何言论,有时,他会带动氛围,出几个谜语,若是把我们难住了,他才敢露出一副得意的面容。但朱爱娇从不夸他,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婚礼定在了腊月十四,日子是男方在庙里求下来的,大肆宣传是菩萨选的是个好日子,对此,朱爱娇没有冲撞准婆婆的意愿,为此,她倒有些入主为先了。临近结婚的日子越短,杨貌越是兴奋不已,他每日围着朱爱娇转,朱爱娇不太乐意也只好首肯,她原本打算要去县城学习几天的,但被准婆婆以妇道之首婉拒了。

    “嫁衣还需要去租?嫌弃我出不起钱?”镇长两手背在身后,在大堂渡步不止,他憋了一肚子气。

    “爸爸,就依他们的意思吧。反正就穿一次,买了也是浪费,况且,我希望一切从简,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朱爱娇动了动脊椎央求道。

    “那肯定不行。”他无视她恳求的眼神,“再说了,婚礼是关乎情面的问题,况且,还没嫁过去,我的女儿断然不能受此委屈。”

    “我的姐姐啊,你是不是受什么打击了?”朱贵娇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我能受什么打击呢?”

    “要不说人就是奇怪呢,思想极端,极端到变态。”她受不了朱爱娇如此反常语气答话,随后可能又想到无动于衷的姐姐要和心爱的男人结婚,她恨不得抓一把沙漏,不让沙粒落下去。

    她的这句话成功挑起了朱爱娇的情绪,她眯着眼:“我从不看重仪式,别人要笑话就让他笑话好了。”她抖了抖腿上的暖水瓶,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瞬间她又若无其事地把暖水瓶放在了肚子里,理性再次霸占了了她的情绪。她倒不是不可以吐露心声,只是她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成年人,可能一个哈欠、一杯水,亦或者出去溜达一圈,内心的云涌也将平息了。

    “你看看。”镇长把整理好的嫁妆清单以及采买酒水的明细递给了朱爱娇。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表明采办的物品保证宁缺毋滥。

    “终于,姐姐要出嫁了。”朱贵娇阴阳怪气地讲着,“爸爸,上门女婿这个任务是不是要颁给了我?”她面无表情,下定了决心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现在,最好不要再对他心存幻想。我给过你机会了。”一提及到杨貌,两人的情绪就像野鸟没有了翅膀。

    “你未免太自信了。我不要的都是垃圾。”

    镇长从不听两个女孩吵闹,他以“我很累了。”理由早早回了房,朱贵娇被镇长催促后,不情愿地打了洗脚水,然后被赶进了房间。朱爱娇端着一杯开水,她小心翼翼地站着,与院外的桃树相对着,一看到朦胧的月亮,她心情就十分激动,把刚刚朱贵娇说的孩子话抛在了脑后,她目光闪着心事,两手紧紧捂住陶瓷杯,就连手指尖都充满了不安,浑身感官都焕发着凉意,一双脚死气沉沉。

    望着空旷的天空,她不由得打了个哈欠,初来岛屿时,天空闪着满天星,地上的蛙声一片片,井中的泉水哗哗作响,那时,院外的桃树枝叶繁茂,树上的蛐蛐唱着不着调的歌,以及隔壁屋内发出令人兴奋的沙沙声。

    如今,屋外死气沉沉,歪歪斜斜,彷佛秋天一下子被判了死刑,冬天被践踏的一无是处。屋内只点着一盏煤油灯,半根蜡烛,照明大半靠的是烤火的铁盆子,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晦暗不平的青砖地,砖头断断裂裂,无法修补,墙上褪色的褐白纸悬掉着,表明那一块曾贴过报纸类的纸张,红泥裂缝令人回想到战争时期被轰炸过的铁罐。古老沉重的梨花木板桌摆满了杂物,但桌面疮痍满目,折断的桌腿显然被粗略地修理过。神秘、历史感、都已无影无踪。通往厨房前的帘布也不知去向,只有几串不起眼的木珠以及一块满是布丁的旧衣服,那一切都在主持着沉闷感。

    原先她最爱坐在右边那张木椅子上备课,时不时听着妹妹讲的不着边际的故事,如今,被椅子上多了一张保暖垫,坐着时是那么的不舒服,她尽量抛开不悦的姿态,正一步一步来来回回地犹豫着。然而夜色着实诱人,她的理性在黑夜中跪地求饶,感性袭击了她,她总归还是觉得自己与环境格格不入。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心绪麻乱地很。

    “如果你以后打算结婚了,要么选择现实,要么选择放弃。”

    “不懂。”

    “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离别赠言么?”我打趣道。

    她突然的沉默,让我失去了陌生与疏远。

    “你真的要嫁过去吗?”我好像问了句废话。

    “我没有选择。”她冷淡的态度让我全身发麻。

    她脸一惊,又傻傻笑。

    “说真的,确实舍不得,爸爸这一辈子为我们付出的太多了。我娘死的早,他一直觉得对我们有愧疚,因为有个女人闯进了我们的生活,但他为了我们,一辈子也未再娶,对于上门女婿这件事,他其实是心有余悸。但他没有把压力推给我。”

    我细细琢磨着她的话,如推磨上的豆子,想要磨的细,就必须要使出浑身解数。

    她继续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似乎想把屋内的一切刻画在脑中,不知为何,我感觉她另一个自己思想出窍了。

    终于,他俩肩并肩举行婚礼,他紧张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她低眉微笑,让脂红的脸蛋映出两弯乌黑浓密的睫毛,他还是没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这辈子干了一件人生的大事,他只想把朱爱娇娶回家去,然后投入他的怀抱,真叫人欲仙欲死。

    于是,他稀里糊涂地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