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初入王庭
合着马车轱辘辘的转轴声,萤徐徐忆起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那是一个身形单薄瘦弱却意志极其顽强的女人。虽为奴隶,每日干着辛苦且繁重的粗活,但她总会将萤与夜狼兄弟俩照顾妥当。在偌大的王庭中,位卑人轻的母亲,奋力为他们撑起了一片温暖的避风港。
他最爱看母亲裁剪花草时的模样,在怒然绽放的繁花映衬下,母亲是那么美。粗布麻衣掩盖不住她完美的轮廓,即使在美女如云的后宫,母亲的美貌也能脱颖而出,让人眼前一亮。
这非凡的容貌自然也引得赤轮之王驻足停留。王曾迷恋过她一段时间,这让她从粗活、脏活与累活中暂时解脱出来,享受了一段地位等同宠嫔的生活。频繁的宠幸,使得她两年之内连怀两个孩子,连王妃们都嫉妒她的好运气。
然,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在生产夜狼时,母亲遭遇难产,九死一生,王庭御医采用最先进的剖腹生产术保下母子平安,但,肚皮上留下的醒目疤痕,却让赤轮之王再没有传唤过她。
她又回归到辛苦劳作的奴隶生活,这回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多了两个孩子。
王庭之人,皆势力之徒,眼见母子失势,不仅无人帮助他们,周围的人还尽是挖苦与嘲讽。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奴隶居然想变主子,呵呵,用狐媚的伎俩攀高枝,怎么着,摔疼了吧!”
“只可惜奴隶生出的孩子最终也会是奴隶,母亲是奴隶,儿子还得是奴隶,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身处王庭,人情冷漠。但母亲从不与人争辩,也从未朝人抱怨。她每日修剪花草依旧,照顾孩子依旧,美丽依旧。
王庭分拨的粮食与布匹从来都是缺斤少两,兄弟俩人却从未挨过饿受过冻。母亲会将鲜花制成香饼馅充饥,采鸟蛋做羹汤,还在花园偷偷种了一块棉田。
后来他和夜狼相继七岁,已然成为可堪驱使的劳力,于是,兄弟俩被赶出王庭,到奴隶营充当苦力干活。
两人在奴隶营饱受欺凌,比他年长的私生子们会抢夺他们的食物。他们经常被欺负得灰头土脸,还饿得饥肠轰鸣,于是,愈加思念远在王庭的母亲。
少年的萤发誓再不要过这种生活。
一次王庭举办的少年勇士选拔赛,萤偷偷跑出奴隶营,带上他捕猎时救下的小黑蛇,竟力克贵族少年们的珍稀驭兽,并首次获得王的关注,那一年,他十二岁。
再后来,他十六岁成为奴隶营营主,终于获得再见母亲的机会,然而,母亲却病倒了。
……
“十殿下,王庭到了。”
车夫的呼唤打断了萤的回述。
看着巍巍行宫,他决心这次定要将母亲从王庭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漫漫白石阶,轩轩陪伴在萤身侧,满身玉石珠宝碰撞,发出清脆的音响。
“姑娘,要保持端庄仪态,不能发出声响。你走路的声音这般大,会被别人说粗鲁的——”二美在身后好意提点道。
“放肆,十王子妃的仪态,哪能轮到你来说教。”萤气汹汹地瞥了二美一眼。
这是他训服奴隶时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带半分情谊。他管理奴隶营三年,凭借严厉苛刻的铁血手腕,将奴隶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营内上下几万人,无人敢不服,无人敢不惧。
二美见他这般凶狠的模样,不似那日救她的翩翩少年,瞬间委屈得泪眼婆娑,眼波流转,呆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全然不敢相信,他居然在凶自己。
就提醒了一下小七姑娘而已,他至于如此生气么?
二美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埋怨。
“怎么?你还不服气……”萤握紧了腰间的长鞭,雄雄怒气喷薄而出。
要不是念及她是个女人,他早一鞭子抽下去了。
眼见着实惹怒了萤,感受到二人尊卑等级之间的巨大悬殊,二美这才扑通一声磕头认错:
“十殿下息怒,二美再也不敢了。”
她的声音颤抖不已,轩轩也吓白了脸,立马挪步将二美遮挡得严严实实,却也不敢激怒萤,只得温声劝道:
“好了,萤,我们快去贵妃院吧!别让你的母亲等久了。”她轻轻拽住他的手臂,以防他真将二美猛抽一顿。
萤这才收回凌厉的目光,情绪恢复平静。
轩轩仍惊魂未定,她连忙转头向大美二美摆摆手,暗示她们提前回去。
王庭比之晴与萤的住地,要更加气派一个档次。所有的建筑皆由白石砌筑而成,其中还掺杂有色泽奇异的砖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轩轩定睛一看,这竟是——金砖。
原来,“挥金如土”是真的,只是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
她正琢磨着如何搬几块回家,一旁的萤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他笑道:“傻瓜,王庭受武功盖世的十二守卫守护,外人即使脑袋搬家,也休想从王庭行宫搬走半块金砖。”
“怎么,难道还有连你都打不过的高手?”轩轩诧异道,她原以为晴与萤便是王国武力巅峰的存在,没想到还有更为厉害的大内高手。
萤听之很受用,但十二守卫他确实打不过,于是,他很含蓄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咳咳,其实,我幼时曾师从十二守卫之一的青山。”
“哦!”
轩轩秒懂弦外之音——连武功都是学人家的,那萤是肯定打不过了。
“那晴呢?”她又不甘问道。
萤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听说父王给他委派的武术师傅是守卫中的另一人——疾风。”
闻言,轩轩终于放弃了。总而言之,十二守卫就是晴与萤都打不过的高手。于是,她只得老老实实收敛起贼心,不再打王庭金砖的主意。
不过,她又对神秘的十二守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那到底哪个师傅更厉害?”
“十二守卫之间武力值不分伯仲,只是风格不同,青山的武功以稳字当头,而疾风主张天下武功,惟快能破。”
“怪不得呢!”
难怪她一外行都能看出萤与晴的打斗风格迥异,一慢一快。
“诶,王为什么要给你们挑不同的师傅呀?”轩轩不解道。难道赤轮之王不怕王子们埋怨他偏心么?
“这是由各人的天赋与基础决定的,与武功有缘,便师从合适的师傅,与武功无缘,就只能随意练练,权当做强身健体了。”
“怎么,难道还有王子不会武功,你们不都学了么?”
“这个嘛——二哥就欠些火候,大哥由于身体羸弱,也不能习武,其实,兄弟之中武功突出的也就我与晴几人罢了。”
谈及武功,萤的自信溢于言表。
“那你们之中最厉害的是谁?”
“暂时是晴最厉害,不过,有时运气好的话,我也能打败他。”
“那有谁蝉联过第一么?”
“呃,我听说,十年之前,三王子曾打败过他的武术师傅,同为十二守卫之一的——震霆,因此,他应当之无愧为武力最强的王子。要知道,震霆力大无穷,能徒手打死一只公牛。”
轩轩脑海中忽然闪过夏桑空手斗野猪的身影。
“那你说说,我适合师从哪一守卫呀?”
听到这异想天开的问题,萤还没缓过神:“你——”
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轩轩很自信地踮脚转了一圈,以便萤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蕴藏的习武天赋与基础。
“你——”尽管也有条件良好的女性习武者,但他上下打量,愣是没从轩轩的身上看出半点名堂来。
“你快说呀!”轩轩已等不及了。
“你可以找个武术师傅,好好锻炼一下身体。”萤说道。
“哼!”轩轩不满他的回答,双手叉腰,赌气走到他的前面。
“夜蝉,别生气嘛!我奴隶营的武术师傅也很厉害的,再者,我也可以亲自教你武功——”
“不行,我就要认十二守卫当师傅。”
“不过人家不一定收你当徒弟呀!”
轩轩差点被这一句话送走,直男说出的打击人的话简直要命……
“哼!”她扭头白了一眼萤,故意走得更快。
“诶,夜蝉,你怎么越走越快了?快等等我——”
二人身后尾随的一众侍女也加快了步伐。
后宫第二高的白石宫殿内,纹理繁复的巨型圆拱阳台上,一身着华服的妇人正同时被两位侍女服侍,侍女们动作极尽轻柔,将她粉红的指甲修剪出漂亮的弧度。
“夫人,萤来了。”一宫人毕恭毕敬地俯首在她耳侧说道。
妇人慵懒地扫了一眼王庭台阶上的一行人。
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哼,萤这小子,刚当上十殿下,便不守我这儿的规矩了。”
“是呀,往日他都是要先经您同意,才能看望那个下贱女奴的,这回竟直接闯来,看来这小子是变得不安分了,得给点颜色瞧瞧才行。”她身边的宫人连连回应。
“外人来传说他还带了一个女人。”另一旁的中年侍女附和道。
“哦?哪个部族的?”妇人微微侧目。
“呵,没见王那边传来消息,八成是从奴隶营找来的女奴隶吧!唉,奴隶之子即使变成王子,也还是摆脱不了奴隶的低俗之气。”中年侍女酸言酸语道。
“说来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都是父母先来,我那混小子私自带回的丫头就没一个好的。”妇人长身而立,接过侍女递过的望远镜镜筒,狭长的丹凤三角眼射出藐视一切的目光。
“哼,一黄毛丫头。”
就看了一眼,她便索然无味地将镜筒递还给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