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耍什么剑
白皙手掌随意地迎向铁剑,姑娘挥剑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李若水纤细的手腕上突起两条筋络,想将掌中短剑再往身前送上一送。
但青年只不过略微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捻住剑尖。
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拦,却任凭姑娘如何用力也不能再寸进半分。
姑娘脸色上涌现出无力的苍白。
她咬着牙抬头看去,青年那张熟悉的俊俏脸庞波澜未起。
李仪云淡风轻地用两指捻着剑尖,稍微掂量一下李若水的力气,不轻不重地将短剑抽了回来。
“小孩子家家,耍什么剑?”李仪屈指在短剑上一弹,响起金属颤动的清脆嗡鸣声。
嗡!
李若水只觉剑尖处传来莫大的力道,让她几乎握不住剑柄。
铁剑脱手而出,姑娘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
她伸手扶住桌沿,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很快颓败了住了口。
当眼前这头假扮作兄长的妖魔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她唯一的兵器时,李若水就明白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她没有指望过能斩杀妖魔为兄长报仇。
黄风村代代老人遗留下的经验,让他们打从心底就埋下了对妖魔的巨大恐惧。
妖魔绝非凡人能够匹敌,哪怕全村老少加起来也不过给妖魔打个牙祭。
李若水抱着的最大希冀,不过是让对方身上添条不深不浅的疤痕,流上几滴血。
父兄收养自己多年,可两人先后离自己而去,李若水却什么事情也做不到。
壮着胆子想要泄一口怒气泄不成,自己倒是要紧随父兄一同葬身妖腹了。
李若水闭上眼眸,将死的莫大惶恐笼罩内心。
父兄皆去,她以为自己会视死如归。
可真到这一刻,李若水却痛恨自己远不及想象中的无惧。
好在因为恐惧,她双腿软得连躲闪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如此也好,陪父兄去罢。
李若水紧闭双眸,睫毛轻颤。
但没有想象中的尖牙利爪刺破咽喉,也没有露出原形的凶恶妖魔,反倒是脑门上挨了轻轻的一下。
“哎呦!”李若水下意识捂着脑袋哼了一声,随即猛地睁开两眼。
李仪收回两指,叹了口气:“是不是在你眼里,吃得多就是妖魔了?”
李若水驱散心头奇妙的熟悉感。
理智告诉她,眼前的兄长是头妖魔假扮。
“你不用再演。”李若水垂下眼帘,“我并非傻子,你的演技实在拙劣。”
“一则,兄长习剑多年,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公子哥。”
“二则,兄长虽身负剑术,但村中和妖魔打过照面的,从今往上数十代并无半个活口。”
闻言,李仪没有选择解释。
饭量大尚能勉强被理解,但是他身上的变化涉及面板,确实难以解释。
不过他并不打算顺着这姑娘的话,向她一一解释。
李仪又不是真的妖魔,拥有前身全部记忆的他,只要取信于这姑娘不就是了。
黑发青年面容平静,扯开椅子坐下,自顾自道:“你三岁那年,曾哭闹要吃饴糖,父亲托行脚商去买,但他一去不回。”
闻言,李若水不为所动:“这件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在村中随便问问都能知道。”
李仪瞥了她一眼,接着道:“行脚商翻山而去没有回来,我便采了蘑菇给你吃,结果你吃了上吐下泻,险些丧命。”
“父亲为此差点抽死我。”
李若水唇角微掀起,但很快反应过来,压下嘴角。
她冷冰冰道:“你就说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哄骗不了我。”
李仪不急不缓道:“父亲抽得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还是你向村医求了一贴药给我贴上,但我知道,这是父亲买的。”
听到后半句,李若水神色微变,但她依旧咬着下唇:“这个也不能说服我。”
李仪看了看李若水:“这贴药是外敷的,但你记错了,告诉我用药须内服。
我将药全给吞了下去后,你才告诉我你记错了······”
听到这里,李若水抿了抿嘴唇。
这件糗事除了兄长知道,她没跟任何人说。
也就是说······
李若水的眼中掠过一缕惊喜之色,但是看着眉宇间夹杂着一抹煞气的黑发青年,李若水眼中还是存着一抹犹疑。
“那······”
李仪随意甩腕挥剑,呜咽狂风随剑身挥动而掀起。
锐利的剑啸掀起呼呼狂风,笼罩屋内。
咔嚓!
像是金属利器干脆利落地切开木头。
顺着李仪挥剑的方向看去,木墙上多出一条丈许长,指深,三尺来宽窄的痕迹。
李若水猛然睁大眼睛。
若是手拎铁剑,习练多年剑术的父亲倒是能在墙上劈出这种痕迹。
但是······
李若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李仪,惊疑不定地又看回墙上的剑痕。
李仪距离那堵墙分明有十余步远。
隔着十步近乎一剑斩穿墙壁,虽然是木墙,但是在李若水的认知里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习练剑术多年,略有所悟。”李仪将短剑随手搁在木桌上,嗓音顿了顿,“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不是什么妖魔。”
李若水吞下一口口水。
习剑多年,略有所悟。
她掐着指头算了算,从六岁打底子算起,兄长练剑满打满算不过十四年。
她自己也才比兄长小三岁而已。
哪怕是话本中那些天资不凡的少年英才,在兄长这个年纪顶多也就是抓个把毛贼。
而兄长露的这一手剑术,落在话本里深不可测的老前辈身上才合理些吧?
瞥了一眼陷入呆滞的李若水,李仪摇摇头,转身朝房间走去。
背后突然传来温婉的嗓音:“兄长?”
李仪顿步转身,看向李若水。
李若水挥挥手掌,示意李仪回去休息。
李仪这才继续迈步离开。
“兄长?”
李仪的身形再次一顿,皱眉朝身后看去。
李若水眼中带着窃喜,再次挥了挥手。
直到第三声传入耳内,李仪这才忍无可忍地盯向李若水:“怎么了?”
“没什么······”李若水嘴角上扬,若无其事道,“就是想叫你一声。”
闻言,李仪眼皮跳了跳,无语地一把拎起李若水,将她丢回自己的房间内:“不早了,睡吧。”
李若水被扔在垫着棉絮的床板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却没有再动弹的念头。
兄长这一扔,反倒让李若水心下彻底安定下来。
兄长性直,从前哄自己入睡的法子里,最惯用的就是直接丢回房间。
她勾起嘴角,侧耳听着黑暗中兄长的脚步声,突然开口道:“我信,兄长。”
黑暗中的脚步声停下片晌,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不过,虽然她已经相信兄长自始至终都是真正的兄长。
但是相比起回来后沉稳冷静到略显淡漠的兄长,还是从前那个没什么大本事,却能和她嬉戏打闹的兄长更让她觉得真实。
虽然不知道兄长到底是因为什么性情变化,但李若水宁愿偶尔惹烦兄长被拎起来丢回房间,也不想从今往后和兄长生出什么隔阂。
不论兄长变成什么模样,多有本事。
在李若水眼里,他始终是那个会替闷闷不乐的自己采蘑菇,逗自己开心的兄长。
确定这一点,李若水也不会去追问兄长任何事情。
兄长愿说自会向自己解释,不愿说也无妨。
她只在意兄长本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