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早饭，姚卫民带着两个妹妹出门了。

    临近春节的四九城到处都很热闹，人们走出家门，逛庙会、扭秧歌、串亲戚、看大戏，享受着一年一度的欢乐时光。

    姚卫民兄妹三个逛到快中午的时候，姚红芳左手冰糖葫芦，右手生肖糖人，吃的不亦乐乎，而大妹妹姚红霞则帮着拎了买的不少东西，脸上也带着欢快的笑意。

    “二哥，这都快晌午了，要不你先去找文丽姐吧，我跟红芳两人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就行。”

    大妹姚红霞贴心说道。

    “对，二哥你快去叫嫂子来家里吃饭，我跟姐再转一会儿自个儿就回家了！”

    姚红芳也催促道。

    “行，那我去找文丽了，你们回家路上慢点！”

    姚卫民简单嘱咐后，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分给两个妹妹拿着，自己掉头赶去了市研究所。

    这种搞研究的单位跟采购站差不多性质，都是要等到大年三十才会放假，大部分百姓都已经忙着置办过年物品时，这些科研人员仍继续奋斗在第一线。

    沉文丽当然也不例外。

    同样是经过保卫人员的转达，没多会儿，沉文丽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俏丽的脸上隐隐还挂着满满的疲惫之色。

    “卫民你出差回来了？”

    见到姚卫民，沉文丽明显神色一振，不过她显然很赶时间，不等姚卫民开口，便先急切说道：

    “真不巧，我协助配合的一个研究项目正处于关键阶段，搞不好今晚可能都要加班，要是吃饭的话是真没时间，等我年底放假了去找你吧，行吗？”

    “嗯，你忙你的，不过记得要劳逸结合，注意休息，快进去吧，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见面。”

    姚卫民温和说道，笑容带着关切神色。

    “理解万岁！”沉文丽明媚一笑，朝姚卫民摆摆手，“走了！”

    说完，就转身快步跑进了研究所。

    “同志，你们研究所这里允许家属送饭吗？”

    姚卫民望着沉文丽的背影有些心疼，微微沉吟后，朝保卫人员问道。

    “不好意思，所里有规定，禁止研究人员工作期间食用任何外来食物，请你配合！”

    保卫人员大声回应道，语气坚决。

    姚卫民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他其实也猜到了这一点，只是看到沉文丽那种废寝忘食的样子，非常的不忍心，所以才抱着侥幸心理多问了一句。

    沉文丽性格温柔大方中带着一股狡黠灵动，又很善解人意，孝顺长辈，干起活来勤快麻利，长相更是一等一的俊俏，所有特质合在一块儿，让姚卫民彻底认定了这个女孩。

    等姚卫民赶回家里的时候，看到后院多了两辆自行车，顿时明白，应该是大哥姚卫国带着陈俊秀回来了！

    果然，正拿着水壶出门准备去饭棚的韩桂凤看到姚卫民后，快步走到了他的近前。

    “卫民，你哥跟俊秀回来了，准备商量分家的事儿，你爸也在屋里呢，进去说说吧。”

    韩桂凤说到这里，停顿下后又嘱咐道：“这大过年的分家，我刚刚当着俊秀的面儿也说你大哥了，你们俩兄弟有什么事好说好商量，别动气，知道吗？”

    “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姚卫民平静说完，迈步进屋。

    屋里一家人都在，姚祖德坐在椅子上抽烟，姚卫国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椅子上低头喝茶，陈俊秀则坐床边上磕着瓜子，而两个妹妹在一边拾掇那些窗花对联什么的，没有人说话，全都专心干着自己的事儿。

    此时见到姚卫民走进来，姚卫国率先抬头打招呼，“卫民回来了？”

    “嗯。”姚卫民应了声，“单位的事忙完了？”

    “还没呢，邮局年底事情特别多，下午单位还有个会，我得尽快赶回去。”

    姚卫国语气平静，不咸不澹的说道。

    “行了，别愣着了，卫国单位事情多，我们银行过年也闲不住，卫民你既然都回来了，赶紧谈正事儿吧！”

    此时坐在床边上的陈俊秀依然嗑着瓜子，头也不抬的催促道。

    “对，卫民啊，分家可是你提出来的，我这个做哥哥的无条件配合，爸妈也都在，坐下谈谈吧。”

    姚卫国把手里搪瓷缸子放到了桌子上，随后拿手扇了扇空气里的烟雾，转头看了眼父亲姚祖德，“爸，你少抽点烟行吗？多呛啊，闻着这味儿就头晕！”

    “嫌呛就坐门口去，以前你可没这臭毛病！”

    姚祖德冷声呵斥，故意当着姚卫国的面儿瞪了眼低头嗑瓜子的陈俊秀，意味明显。

    “得，那你抽吧，烟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姚卫国想发作，但又想到今天回家的目的，最后没好气的都囔了一句，便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开始啊，愣着干什么呢？你哥待会还要赶回单位开会呢，刚才他说了你没听见么？”

    陈俊秀把手里瓜子往床上一放，抬起头来看向姚卫民，神情带着漠然之色。

    两口子之前在家里跟姚卫民碰面那次，几乎是被姚卫民赶走的，后来陈俊秀又经历过银行的事儿，因此现在对姚卫民没一点好脸子。

    “急什么，分家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

    姚卫民没搭理陈俊秀，而是朝准备开口的姚卫国看了眼，继续说道：“等着，我去街道办请个工作人员过来，你们先在这儿等会吧！”

    说完，没等姚卫国开口就转身走出了屋子。

    “爸，你觉得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姚卫国见姚卫民出门，转头质问父亲姚祖德，“不是，卫民他这是什么意思？合着还要找个外人来防着我呗？哎，我可是家里的老大，现在跟俊秀也结婚了，家里两套房子，难道我要一间不应该么？看来卫民这还是有怨气啊，得，那就丁是丁卯是卯，待会儿跟他好好掰扯掰扯吧！”

    “放屁！”

    姚祖德闻言神色愤满，气的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你还知道你是老大啊，那我问问你，你都给这个家做了那些贡献？平时都是怎么当大哥的？还掰扯，不嫌害臊！”

    “我这儿跟你谈卫民防着我的事儿，你怎么还吼起我来了？”

    姚卫国满脸委屈，抻着脖子声音提高了不少，“得，大过年的我不跟你吵，你说的都对，行了吧！”

    姚祖德闻言面皮抽动，但却没继续开口，只是狠狠的瞪了姚卫国一眼。

    屋里一时沉默下来，没一会儿，姚卫民领着戚娟进来了。

    街道办距离四合院并不算远，戚娟早就答应过姚卫民，等分家的时候作为街道办的干事，现场做个证明。

    “戚干事你好，快请坐！”

    姚祖德见街道办的人来了，连忙站起来让座。

    “姚老师您不用客气，呵呵……大家都坐下吧！”

    戚娟笑着坐了下来，环顾四周，最后对姚卫民和姚卫国认真说道：“我今天登门呢，是代表街道办，来参与你们的分家一事，首先我要表个态，希望你们两兄弟不要因为这个伤了和气，分家的目的不是让你们推卸责任，而是意味着你们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以后要赡养父母，努力工作，守护自己的小家。”

    “以前父母要替你们考虑操心的事儿，以后就要你们自己处理了，总的来说，肩膀上的责任会更多，方方面面的事也要比以前考虑的更细致、周全才行，同时要努力工作，为咱们的社会大家庭做出更多贡献！”

    “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姚老师您是他们的家长，您来说两句吧。”

    她说完，把韩桂凤递来的茶水放到桌子上，笑吟吟的看向了姚祖德。

    “好，那我也说两句。”

    姚祖德点头，坐直了身子，目光从家里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两个儿子的身上，认真说道：

    “戚干事说的很对，今天分完家，你们就正式的独门立户了，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等你们的孩子长大，到时候也会经历现在这个过程，只不过那时候你们是坐在我这个位置，看着你们的孩子分出去单过。”

    “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们不要像我现在这样，等到分家了，才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给与你们更多的培育引导，没能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作为老师，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教出了多少多少成就优秀的孩子，但作为家长，我或许根本都不及格，不过你们埋怨也好，心里觉得不公也罢，我就这点本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姚祖德看着儿子们分家，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一时说了很多，跟他平常沉默寡言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好了，不说这些了！”

    他收了收心绪，摸出一根烟点着，开始说起了具体分家的细节。

    “作为家长，我以前一直秉持着家里的事都商量着来，今天分家也不例外，我把家里的情况摆到桌面上，你们哥儿俩都说说自己的想法，条件差不离，那就正式执行，如果相差太大，就由我跟戚干事最终裁定，你俩没意见吧？”

    见姚卫国和姚卫民都点头了，姚祖德这才继续说道：

    “首先家里就两套房，咱们待的这间是六十七平，红霞她们睡得那间，是四十五平，大小相差二十一平。”

    “再一个，家里的物件儿，这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儿，都用了很多年，值不了几个钱，我估摸着最多也就是二十块钱顶天了。”

    “再就是家里的收入，也就我的工资，每个月大部分都花到了家里的吃穿用度上，这些年下来，我们老两口也就攒了一百多块钱，这些钱不能分，是我们老两口的养老钱。”

    “除了这些，其他没什么了，你们哥儿俩说说吧，都怎么考虑的？”

    姚祖德说完，抽着烟看向了两个儿子。

    旁边戚干事的脸上也收敛了笑意，平静的等待着。

    “卫国！”

    姚卫国正想开口，结果被坐在床边儿的陈俊秀踢了一脚，后者一脸轻笑的道：“做大哥的要让着弟弟点嘛，让卫民先说说他怎么想的好了。”

    “哦对啊，卫民，其实关于分家的事儿我跟你嫂子还真没怎么考虑过，既然是你主动提出来的，那你先说吧！”

    姚卫民瞥了这两口子一眼，神色平澹，坐在那儿朗声说道：“爸，妈，那我先说说我的想法。”

    “家里两套房，大的爸妈你们住，小的那套折价，谁想要房子就出一半钱，但有个前提，目前必须还是无偿给红霞红芳住着，什么时候两个妹妹嫁人了，什么时候收回房子！”

    “至于家里的物件儿，还有爸妈你们辛苦大半辈子攒下的钱，那个更不用说，不能分，更没脸分！”

    “最后，关于爸妈的养老问题，这也是我提出分家的主要目的，我们两兄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每个月商量着数额，下月开始按月给你们钱！”

    姚卫民的话说完，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原本抽烟的姚祖德当场被烟雾呛到，咳嗽了几声。

    姚卫国两口子则神色大怔，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就连戚娟喝茶的动作也是一滞。

    全屋的目光都看着姚卫民，一时没人说话。

    “呵！”

    陈俊秀率先嗮笑，神色戏谑的低声自语道：“得，做弟弟的搁这儿还摊派上了，这哪是分家呀？应该叫援助大会还差不多。”

    姚卫国也跟着冷笑摇头，彷佛是听到了笑话一般，觉得不可理喻。

    “卫国，别闷着不说话啊，你们家老爷子觉悟高，在家里讲究公平民主，这点我看就很好嘛，卫民说了他的想法，你也说说吧。”

    戚娟此时开口了，她也被姚卫民的话震惊了。

    片儿区里分家的事儿她没少参与，每次经历发现几乎所有小年轻的都是琢磨着怎么多占点好处，生怕吃亏，可姚卫民倒好，不但不要家里一分钱东西，还建议每月给家里老人钱，这种思想觉悟可就真不是一般高了。

    因此她现在特想听听姚家老大的想法。

    “你们先别管我什么想法！”

    姚卫国皱起了眉头，明显带着火气瞪了姚卫民一眼，随后看向父亲姚祖德，开口质问道：“爸，你跟妈口口声声说分家，把我今天叫回来就是听卫民说这些的是吧？爸我问你，是不是你跟卫民提前串通好了，故意整今天这一出的？”

    “呵！真是想不到啊，你们看我过上点好日子就这么受不了么！才几天啊，偏心都偏到前门楼子上去了吧？！”

    姚卫国越说越气，勐地站了起来，点指着姚卫民呵斥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还每月给钱，可你想过我吗？知道这会给我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么！”

    唰！

    姚卫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神色冷厉，眼底带着浓浓的失望与痛恨，他就猜到大哥不可能轻易同意，话里话外全都是在为自己考虑。

    不过他也早有准备，知道今天分家不可能那么顺利，想要成功按照自己的想法把这家分了，少不得要跟这个没良心的大哥费一番手脚才行。

    “忘恩负义的玩意儿，爸妈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姚卫民冷声呵斥，展现出了强势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