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青云腾紫气，不辞白首卧玄宫。

    讲经殿。

    八十一名新晋弟子此刻皆入殿，各自面前设有一白玉香台。

    往稍远处望去，一紫袍真人端坐法坛，身量颇长，即使落座也让人领会到高峻威严。

    大殿四周均设鬲（Iì)炉以焚香，不过不见烟气，只闻幽香。

    张玉山只觉得心识愈发澄净，初来时因掌门授法而激动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

    台上的紫袍真人三清法铃一震，声若洪钟，即刻颂喏《祝香咒》来。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

    “……”

    《祝香咒》完毕，诸弟子取出事先准备的清香，各自捻香三过，长跪上启。

    “香自诚心起，烟从信里来。一诚通天界，诸真下瑶阶。”

    “诸弟子听真，以心神意身，守住志气，存思净心，俯仰上存！”

    张玉山遵从紫袍真人的吩咐，念动法诀，此刻随着幽香之气入体，仿若游走云间，不同于乘雕兜风，完全是恣意徜徉的逍遥之意。

    不敢分心，他收束心神，意念遥呼“九州圣灵教主中央赤县天枢御灵道君”。

    至诚性灵沿着香陌直通天门，张玉山此刻无形无质，却又感觉实实在在，仿佛自己已然踏足仙阶。

    在这种虚无与真实相互交织的奇妙体验之中，张玉山眼前出现一道白光。

    明光收敛，却是一位仙鹤童子。

    “这位师兄请快些，迟了的话，我也要唱歌的！”

    说话间，童子哭丧着的脸重新化作鸟嘴模样，张玉山会意，赶紧道一声得罪，由它接引而去。

    拨开云雾，尽头却是一处农家小院。

    甚至于张玉山还能听见老母鸡下蛋后“咯咯哒的喜悦之声。

    落地之后，仙鹤童子急忙推门而入，张玉山回过神来，也随着它一同入内。

    见里面别有洞天，诸多弟子都在其中，张玉山也算是放下心来，不然一间普通的小院矗立在天空，多少有些诡异。

    “这位同学，你来迟一步，老规矩，请！小鹤儿，算你逃过一劫。”

    自内堂走出一位布衣老者来，脸上如同剥落的树皮一般皱起，唯有一双眸子比星子还要明亮。

    这便是圣灵宗的老掌门，真正的圣人仙人，相传乃是数万载的人物，名讳也不显，世世代代圣灵弟子以“九州圣灵中央赤县天枢御灵道君”供奉。

    老掌门在宗门内留有化身，寻常弟子都以“掌门爷爷”称呼，因为其乃道君入道前的凡人身，如今在宗门里面做些喂鸡养鸭的事情。

    至于老规矩，虽为凡人身，但道君的底蕴犹在，时常会为弟子开堂授课，若是有那迟到的跳脱弟子，则会被要求高歌一首。

    张玉山呆若木鸡，未曾想路上只不过是体味道香移魂的妙处，却误了时辰。

    硬着头皮，张玉山走上台前，此生孤苦，除了一首乞讨的《莲花落》可以编几句词，唯有往前世借了：

    “昨夜同门云集，推杯又换盏。”

    ……

    “隐居山水之间，誓与浮名散。”

    感念许嵩帅哥恩德，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底下弟子报以掌声，只是张玉山却是听不见，这才察觉若非掌教允许，此间弟子俱是不能发出任何声响的。

    只不过在张玉山识海之中却是忽地浮现出一道道灵芒来。

    “笑死我了，你们听见没有，他刚才声音都抖起来了，真倒霉啊！”

    灵芒竟是落成了文字从张玉山识海中掠过，后面还带着五个字：“今日吃什么”。

    又是一道灵芒飘过，“吃我一剑”：

    “死胖子，你刚才不也是差点吓得灵识都散了吗？”

    “玖归仙子”：“你别说，他唱得挺好的，和我家乡的歌谣完全不一样。”

    张玉山终于寻到一处座位坐下，他的神情颇为古怪，心中仿佛有一万头黑风犼跑过。

    “这不就是前世的网课加社交聊天吗？”

    怀着好奇的心思，张玉山以神念触动灵芒，果然一个念头升起，让他取一名字。

    “天一生水”：“让大家见笑了，晚了一步，现在是两眼一抹黑，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发了这段文字之后，张玉山明显察觉到自己的灵识虚弱了一分，看来这聊天却也是“付费模式”的。

    正主发话，下面也是涌现出一群奇奇怪怪的昵称加入讨论当中，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张玉山好不奇妙。

    众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一有的聊就无边无际了，所幸聊着聊着，忽然就发送不了灵芒了，不然就得有人当场脱灵而去了。

    老师要讲课了，自然开启了“全体禁言”模式。

    此尊道君化身乃是自九州天外落下，否则也不需要以道香禋祀的方式接引弟子入青冥听讲。

    “今日得闲，来给你们讲讲课，我七十岁才开始读书识字，你们可要幸运得多啊……”

    “也不去讲那大道无名，那是我们这些老东西钻研的，就从你们身上有的开始吧！”

    张玉山识海一空，那老掌教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有数，这是进入“私聊环节”了。

    “歌不错，就是唱得不太好，日后你多上上音律课。”

    “好的好的。”

    张玉山唯唯诺诺，可不敢多说，万一老掌教一眼看出他不是正规本地人，直接给他弄死喂了仙鹤——说不准仙鹤还瞧不上他这凡夫俗子。

    “呦呵，刚刚点睛成功?不错不错，少有弟子第一步就对了的，你认为往后的步数该如何?”

    “嗯……再具体点吧，阴阳五行，孰先孰后?”

    老掌教只说了一句废话，随后便开始指导张玉山的修行了。

    心中思量，《镇海归元剑诀》金水点睛之后，便开始步入七星的修炼，是先日月星宿，还是炼化五行星象，这的确是个问题。

    “弟子愚钝，还请掌门爷爷教我！”

    “你倒是个机灵的，分明有了答案，还偏偏来哄我，往后这点机心还是少动，要记得……”

    人老话就多，看来仙人亦如此，老掌教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终于一声钟磬惊醒了众人，农家小院如云散去，化作无数仙鹤，各自驼了众人离去。

    张玉山缓缓睁眼，仍在讲经殿当中，面前三柱清香堪堪燃尽。

    头上一片雪白，却是殿外的梨花精怪趁众人神游时候的恶作剧。

    正是：

    骑鹤归来雪满头，一声清磬出云楼。

    天风吹落松梢月，洗尽尘襟万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