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阑干斗半空，小楼高处倚青宫。

    一声清漏千门雨，数点寒香万树风。

    一息之间，风光不同。

    水墨点染般的天际下，风雨相拥，楼阁相望，于当中分出一片空地来。

    如果不是此刻有一柄剑直指他眉心，张玉山会觉得这里挺适合喝茶睡觉的。

    “时刻保持警惕，这是身为大师兄该有的基本素质”，眼前少年后退一步，并不花哨的翻手剑花，倒剑入鞘：

    “凌清秋，请指教。”

    归鞘的剑再次出鞘，进退之间，又是一番滋味。

    见这凌清秋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张玉山只得苦笑迎战。

    二人此前距离不过是一步长短，凌清秋出剑瞬息就直取他要害处，纵气后掠，那剑光如附骨之疽般缠上来，不同于江小楼惊艳的邛川剑，这剑光义无反顾，唯有一个“纯”字可当。

    张玉山一步踏定，腰身一个轮转，玉光流淌周身，不仅是剑光，雨珠与风声，尽数被切割开来。

    “太一填生，五炁合真。”

    太一玉罗伞。

    见凌清秋没有动用兽印仙鉴的意思，也只得用这新到手的宝贝与他交手，否则以他这筑基境灵兽的实力，怕是这凌清秋都没有出剑的机会了。

    不过张玉山不知道的是，但凡有上进心的真传弟子，其灵兽大半都是筑基实力了。

    剑招被破，凌清秋没有丝毫停滞，顺着伞面，又是一圈剑光套过来，带着生冷的寒气，依旧直指张玉山要害。

    不同于那论道坪的冥烛小世界，这方空间虽然也是一处秘境，但较之前者，也就仅仅是一处空间罢了。

    虽不明所以，但张玉山道体天成，敏锐地察觉到此间法则无缺，与外界并无二致，更为致命的是此间平衡极为有限，一旦打破，整个空间将会不复存在。

    而凌清秋正要打破这一平衡。

    剑过无痕，却是绕过张玉山，直奔其身后的楼阁而去。

    “这小子看起来老实本分的，没想到坏得很！”

    张玉山催动手中玉伞，五气鼓荡，伞面划破雨幕，带起一道清漪流光的弧度，截住了凌清秋。

    不老实少年依旧面如古井，手上一松，长剑落下，少年以剑落足借力，再牵引长剑，回返至起点。

    “此乃两仪景明楼，你我各主一仪，去其一方，此界自会关闭，我们也就能出去了。”

    凌清秋梅开二度，收剑归鞘，负于身后，似乎现在才是正式切磋一般。

    不过其身后乃是双剑，却只看过他动用一柄剑，不知是杀招还是单纯耍酷……

    心思流转间，张玉山的注意力还是在凌清秋的剑上。

    于寻常弟子而言，似乎一切都在常理之中，但在早已萌发神识之芽的张玉山眼中，凌清秋的剑早已不同。

    如果说凌清秋第一次出剑的迅疾如风，那么这归鞘待发的第二剑，则是散漫如烟。

    没有冥烛世界的特殊法则，张玉山与凌清秋的切磋也成了最为常见的短兵相接，否则就凭炼气期的微末灵力，放几道剑气就软了。

    二次出鞘的凌清秋果然刚猛，踏步瞬息叠出三道剑影攻至张玉山面门，逼得他回退一步，以避锋芒。

    这一退却是落入凌清秋的算计之中，三叠剑影反吞退势以成剑气高压而下，正是剑道之中，对于精气神的精微把控。

    张玉山第一次与这样的剑客交手，哪怕是真阳道的明玄道人，也不曾给予他如此压力。

    剑雨倾覆之下，他御使太一玉罗伞圈揽四方，这凌清秋走的似乎是快剑一途，“叮叮当当”一阵猛攻，正是快剑一脉追求的“穷追猛打”之要义。

    每一次剑伞相接，都有一道凌清秋的“剑压”落下，顺着伞柄钻进张玉山体内，张玉山知道，若是再相持下去，他势必会被这股压力给压垮。

    凌清秋一剑快过一剑，像这样挥剑，他已经练了九年，每一剑的落点，都已经融入骨子里面，在他看来，这传说中死而复生的小子，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所谓快剑道，其实求的却是一个韵律，一个节奏，一旦被拖入快剑的节奏之中，想要脱身却不是那么容易……

    正挥剑入力间，自那伞面传来的剑感却是不对劲，凌清秋毫不犹豫地足尖点地，借力横扫而退。

    一阵劲风突兀而至，那是一只包裹着微茫五色的拳头，以箭矢流星般的威势砸进凌清秋的怀中。

    中门大开，这是对战之大忌。

    凌清秋“噔噔”后撤三步，地上出现略微狰狞的裂痕，这才把这一拳所蕴含的力道卸去，不过身上仍然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呼出一口浊气，凌清秋的眼神终于有所波动，张玉山忽然弃伞近身，断了他的节奏，这才有了一丝破绽。

    毕竟，这只是两名炼气弟子的切磋，哪有无懈可击的剑法呢？

    张玉山入道以来，剑法稀松平常，拳法也只会一套，不过拳剑由心，他有一颗历经混沌的造化心。

    攻守之势异也。

    一开始张玉山就陷入了误区，他骤得法宝，想要以法宝对拼凌清秋的剑法，其实他哪里会御使法宝?

    看了看自己瓦罐大的拳头，张玉山笑了笑：

    还是这玩意好使！

    五气妙化诀时时刻刻运转周天，统摄一身气机，张玉山化作猿猱不断侵袭凌清秋周身，纵然剑势凌厉，依旧逃不开张玉山见缝插针般的拳力。

    同样是节奏与韵律，张玉山御使五气，更能体会上下升降的机巧。

    与此同时，五气妙化之下，那太一玉罗伞也有了新变化。

    这法宝不同于寻常法器，与张玉山心身相连，此刻张玉山灵力鼓荡，与之呼应，滴溜溜地又自行催动起来。

    两相攻伐之下，凌清秋已经落入颓势，不过张玉山依旧没有掉以轻心，他始终记得一件事：

    凌清秋，有两柄剑。

    有玉罗伞加持，张玉山发觉自身运转五气顺畅不已，想来这才是次法宝的最重要功能，帮助他加速炼化五灵力，否则以杂灵根之龟速，此生无望长生路。

    正体会玉罗伞的妙用之时，此处界天倏忽之间暗淡下来，随即又是一阵光亮，似那睡眼惺忪的巨人起身，一下子整个世界都破灭了。

    “出来了！”

    “半柱香功夫，看来这张玉山也不过如此嘛。”

    “哥……”

    凌叶风忽然沉默了，凌清秋是出来了，可是却是光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