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前因
“你这憨虎,光守在外面赶人有什么用,里面的人还在,你的宝物不照样没?”李经年稳坐虎背,拍着虎头。
虎妖哼了哼,终究没有传音狡辩。
我懂什么,我只是一只小虎妖罢了。
李经年自小读书,脑子定然比这只知道吃和睡的憨虎强,他梳理了下思路,问道:
“我听说一个月前就有人出事了,里面的人在鼓捣什么,搞了这么长时间。”
虎妖晃了晃脑袋,“那伙人一开始都只在外围游荡,前段时间才深入山谷,刚见面就把我打出来了,我哪里知道它们在干什么?”
虎妖虽在说着耻辱的败绩,情绪却十分平淡,一副我菜我有理的表现。
李经年奇道:“你既然知道它们在外围怪鬼鬼祟祟,还任由他们来?”
“我看你们人类外围采药也挺鬼祟的,不也没管吗。”
“……”
其实也挺有道理的,都在人家门口晃悠,哪里晓得你是干什么的。
恐怕也是当成了寻常采药的人吧。
“给我说说里面的情况吧,我也好想办法帮你……”
……
一座巨大的圆滑石台坐落于安山谷深处,若刀切的平面光滑的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着模糊不清的光芒。
引人注意的是,这石台上有着股潺潺流动的血水,像是被泼上去的一样,伸手去触碰又摸不到,也不知道是浸入了石台,还是这血本就流在其中。
“公子请看,这就是那白虎的精血所在。只要集齐材料,老夫就能解开石台封印,到时候白虎血脉在手,天宿境定然不在话下!”
白发老道微躬身子,一手给黑袍人指路,一边还不忘谄媚笑着。
黑袍人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公子,你看逃出去的那头虎妖……”
“不急,它会回来的。”黑袍下传来少年的声音,他抬起一只手,白皙的手指格外的细,不带一丝血肉,皮包着骨一般。
这手骨一样的手并不好看,甚至让人觉得有些阴厉、诡异,但黑袍人对此好像很满意,他反复看了几遍,还含笑着点头。
“好好干,届时我位拜国师,你们就都是国师部下,天下正统,懂了吗?”
老道颤颤巍巍,没敢去看黑袍人,直接扑通跪下,叩首答谢:“万灵门定对公子马首是瞻!”
黑袍人浅浅摇头,“错了,万灵门已经没了,你们是国师门徒。”
白骨一样的手掌拍了拍老道的头,凌乱的白发被风吹动,老道却不敢乱动分毫,睁大的眼里满是害怕与惧意。
“乖,掌门被我杀了之后,就没必要再有万灵门了。”
黑袍人走了,临走前还说着少年懒散的话。
但在老道眼里,这黑袍人是真正的怪物,如同神明般的怪物。
万灵门和东涯林一样,都是逐野国南部的隐士宗门,寻常日子都是在山上修行锻炼,闭关不入世,讲究清修的路子。
但两者又多少有点区别,东涯林以斩妖除魔为教条,走得多是正道,而万灵门本质上是一个御兽的宗门。
他们认为万物皆有灵,人贵为万物灵长,有灵之物自当臣服于人。
以往的万灵门就是在山上研究各种御兽的法子,没什么事的话就不下山,可一旦听闻有什么妖兽作乱的事情往往比其他宗门更积极。
他们总是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再第一时间收复妖兽,既是为了试验御兽的法门,也是在扩充宗门力量。
日积月累中,万灵门不断壮大,很快就在隐世宗门中颇有分量的存在。
但很快万灵门就遇到了一个问题,养不起太多的闲杂妖兽。
他们想把多余的妖兽卖出去,可有名的宗门不是有护山大阵就是有镇山神兽,谁也不愿意要这二手的妖兽。
在逐野国,修行并非主流之事,就是那种天赋出众无意间踏上修行路的散修都没多少,万灵门这大把的妖兽自然是没有销路。
成百上千的妖兽,养起来太贵,宰了又不舍得,就算当口粮喂给更优秀的妖兽也是一种浪费。
万灵掌门为这件事愁的觉都少了,本就稀疏的头发越发贫瘠,每天就知道把自己关在藏经阁,试图在古籍中找寻一丝解决的办法。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苦苦寻觅解决之道的万灵掌门什么也没找到,倒是门内一个小辈带着张残破图卷求见他,说能解决万灵门当今困境。
万灵掌门记得这小辈,隐约记得他在俗世中有些势力,平日里也是谦逊好学的性子,一些长老还有意无意的提过他,说他天赋秉性都不错。
前段时间还听闻他自创了一门御兽的法门,骑着一头灵骏飞奔在山间,谁知道法门出了岔子,传错了主人的命令。
被契约死死控制住的灵骏就这么带着他一起坠落了山崖。
后来听闻他因祸得福,不光没死还获得一些机缘,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万灵掌门想到此处,就觉得这小辈福缘深厚,手中或许真有解决万灵门窘境的办法,就带着他进入密室。
那一日,忽然下起了大暴雨,万灵门内异军突起,许多长老忽然叛变宗门,残杀了许多同门。
有太多的弟子四处奔逃,却逃不出预先布置的困阵。
在这场血洗中,那些弟子不明白,往日里和蔼慈祥的长辈为何向自己挥刀,平素里与自己谈天论地的师兄又为何背刺自己。
娇艳的师姐变得冷酷无比,羞怯粘人的小师妹手拿阔刀分尸着无力反抗的弟子们。
万灵门变了个样,一点也不灵气,比妖兽还要妖。
若妖魔一般。
万灵门何时变成了万妖门、万魔巢?
许多弟子临死前也不明白。
而他们一直希冀着的,希望能够扭转大局的万灵掌门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一场内部的屠杀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刻钟,在重重布置下,道道算计中,甚至千百次的演练中,怎样的势如破竹都不奇怪。
待一切落幕后,那些忽然向同伴发难的长老、弟子们并未妄动,他们沉默着,不约而同的注视着万灵长老的密室。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万灵长老的密室打开了,走出来的是那个被夸赞与看好的小辈,他的手里还提着万灵掌门的头颅。
天上的暴雨来的很合适,替他洗涤着身上的血腥,他扔下头颅一言不发。
看着远方的天空,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要干,转身就下了万灵门。
叛乱者同样无人出声,目送着少年离去,送上臣服的叩首。
而少年在很久之前就告诉了他们万灵门的新出路,那些多余妖兽的新用途。
炼身为妖,吞妖成神。
少年说了,人既然是万物灵长,凭什么只能妖兽吃人,人不去吞噬妖兽?
吃!不光要吃妖,还要把它们的骨肉,血脉一同吞下!
弱肉强食是大自然多少年的法则,人类为何要标新立异,建立起一套凡夫俗子都能存货的秩序。
就这么回归上古时代有何不可?
要把孱弱的肉身统统抛弃,为了获得更强大的肉身,更为浩瀚的气血,将妖兽炼为自身躯体,截取她们的血脉,窃万灵之长,以无愧万物灵长。
少年歪曲了万灵门的教义,也歪曲了多少的人心。
自始至终,他都没主动筹谋什么,他只是散播功法,传播道理。是信众自发组织的叛乱,是恰逢他进入掌门密室的一场“默契”罢了。
他想得心安理得,却也如看起来那般无怨无悔。
他去找了自己的父亲,肉体凡胎、脆弱无比的父亲。
是一种令他厌恶的存在,因为气血稀薄,毫无作用。
不过听说去见的那位客人能提供不少的好药材,若非如此,他怎么会陪着这废物一样的父亲呢?
暴雨不停的下,他踏进城里,跟着父亲走上了酒楼,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站在男人身后,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
眼前两鬓有些斑白,故作硬朗的男人忽然说话了,是对着一个女人说的。
“晏姑娘,方才突降大雨,我等来迟了,实属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