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学校，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

    略微比平常早了一点，我下了张宇诺的车，走进学校，绕过大大的操场，走过铺满鹅卵石的林荫路，来到了教室。

    教室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其实大部分同学来得都很早，只有那个叫晴舞阳的男生，似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进教室，有时还踩着铃声进来。

    我正要进去，却看见凌锦枫背对着我在收拾我课桌上的信件。我停在了门边，其他的人都注意到站在门边的我了，只有背对着我的凌锦枫还一无所觉。这一刻，我真的读不懂他，不明白他是为什么。

    我想了一下，走进教室，径直走到他的前面，站定。

    凌锦枫抬起头看见我，微微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把手伸到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把信件放在我的手上，亦一言不发。

    我拿着信件转身向垃圾桶走去，在经过莫优拉课桌旁边的时候，她出其不意地伸脚绊了我一下，我被她绊得往前踉跄两步，还没站稳，她的后桌又不动声色地伸出脚，我彻底被绊倒，身体向前，重重的摔倒在地。

    “哎呀！”莫优拉惊呼着起身两步跑到我跟前蹲下，满脸担忧地看着我，“凯歌，怎么样啊，有没有伤到哪里？”

    说罢又伸手过来拉我，我“啪”的拍开她的手，“滚开！”

    “凯歌……”莫优拉尴尬的缩回手，表情委屈的看着我。

    我挣扎着爬起来，还没站稳，又有女生对我发难，“好心当成驴肝肺，优优，这种人你还关心她做什么？”

    莫优拉的后桌轻哧一声，“真不知道那些男生看中了她哪点！还天天写信，看到就恶心！”

    立刻有女生接嘴，“人家长得漂亮呗！”

    我真的不想惹事，我只想安静的在这里念完高中，参加高考，然后远离张宇诺。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走到垃圾桶旁边，扔掉信件，转身往回走。

    “切！漂亮有个P用！”莫优拉的后桌一脸的不屑，“她妈妈这么漂亮，还不是一样被抛弃！最后还葬身于车下！”

    我停在她面前，转身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毫不畏惧的看着我，“说你的美女妈妈被抛弃，怎样？”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与她“怎样”两个字同时响起。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打我？”

    “对。”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们之前的百般挑衅，我不在乎，也可以不去理会，可是妈妈，是我不可触碰的禁区，我没有办法不在乎，也没有办法不去理会！

    她愤怒地扬手冲我甩来，我伸手挡开，她扑上来，我们推搡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莫优拉焦急的冲过来拉住我，表面上是拉架，实际上是拉住我让我失去反抗之力。那个女生一下站了上方，在她扬起的手快甩在我脸上的时候，一只手迅速从我们身后伸出来，拉住了她的手。

    “凌锦枫？”莫优拉惊呼出声，似乎没料到他还会再一次站出来帮我。

    那女生用力甩开凌锦枫的手，猛然抬腿朝我踢来，我向后一退竟不偏不倚撞进凌锦枫的怀里，她的脚似乎踢到我了，我们似乎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但我没有去留意那些，因为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内心深处、记忆深处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感觉。

    我恍然明白凌锦枫之前的所做了，原来，他就是抱我去到医院的那个人。他见证了我最悲伤绝望的那一刻。

    我怔怔地抬起头，正对上凌锦枫低头看我的目光，他脸忽地一红，急忙放开我，我站直了身体，仰头冲他微微一笑，说：“凌锦枫，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刚刚还喧嚣得如闹市般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无声息的投向我。

    凌锦枫怔愣了一下，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

    “不要脸的我见过，却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

    旁边再次传来她们挑衅的声音，然而我没有去理会，我只是专注地看着凌锦枫，等待他的答案。

    凌锦枫望着我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难过。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样忧伤的表情，也无暇去顾及，此时此刻的我只想要这个曾默默将我送到医院，然后又默默离开，最后又一直默默保护着我的男生，成为我的男朋友。孤立无援太久的我突然很想抓住这一根稻草，留下这一丝温暖，只要跟他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所以，我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他，答应或者拒绝。

    终于，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轻轻地，微不可见。

    我笑了。

    他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准备带我回到座位，转过身时，莫优拉忽然伸手拽住他的手臂，颤声问，“你——真的要跟她交往吗？”

    我看见莫优拉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是。”凌锦枫淡淡地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呢？”莫优拉喃喃道，眼里的泪水忽然就掉了下来，抓住凌锦枫的手像断了线的木偶颓败下滑。

    我在这个时候忽然明白了莫优拉长久以来的针锋相对，我清楚地记得，我才转来的第一天，凌锦枫就站出来替我解围。

    可是凌锦枫脸上那悲伤的表情，我直至很多年后才明白过来。然后我就常常在想，如果当时莫优拉的朋友没有踢我那一脚，如果当时凌锦枫没有站在我的身后，又如果当时凌锦枫狠下心来拒绝我，那么还会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然而，如果终究只是如果，现实也终究那么现实，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如果来供我们选择呢？一切事物都按照它命定的轨迹前行，任谁也无法阻止或者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