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一定要这么小吗？这个世界一定要这么巧吗？

    凌锦枫苍白着脸，慢慢地转回身，慢慢地上了公交车，是的，慢慢地，慢到我甚至可以清楚看见他投的那枚银色硬币滑落到投币箱的轨迹，直至公车启动，我才想起来要追他，要解释他，我冲公交车追去，我尾随着公交车，我大声地叫他，可是他似乎没有听见，站在上面，头也不回。

    公交车离我越来越远，慢慢变成个黑点，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我停下脚步，慢慢蹲下身体，把头埋在双膝间，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凌锦枫每次出现，都看见这样混乱的场面，我也不明白民浩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我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忽然吻我。我应该生气吗？我可以生气吗？我能够生气吗？我要怎么办才好？

    感觉有人在我面前停下，过了很久也没有离去，我慢慢仰起头，泪眼模糊中，我看到了一张英俊的脸。

    晴舞阳。

    他看着我，脸上有些许我所熟悉的表情，那大概叫做心疼。我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站起来抱住他，轻轻把脸埋在他胸前，低声啜泣。

    许久之后，他轻轻推开我，试干我脸上的泪迹，然后牵着我的手，往来时的方向走。民浩还在那里，他斜倚在车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看着我们走过他，看着晴舞阳给我戴上头盔，看着我坐上晴舞阳的摩托车。

    晴舞阳仿佛没有看见民浩，发动车子，绕过他和他的车，向前驶去。已经走很远了，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民浩，还保持着那种姿势，那种表情，看着我们。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变这样子，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即便是因为我躲避他们，我错了，也不该这样子来惩罚我啊！

    我无比悲伤地靠在晴舞阳后背上无声啜泣，晴舞阳则目不转睛的望着前方的路况、车辆。我脑海里思绪很乱，我不知道该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晴舞阳带我去到他家，我靠坐在沙发上，又困又疲倦，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梦境杂乱无章，先是梦见民浩被警察抓走，我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我崩溃的冲过去让警察连我一起抓走，我告诉警察这事因我而起，都是我的错……可无论我说什么，他们就是不理我，然后梦境切换，莫优拉面目狰狞地来撕扯我的衣服，我被她的随从牢牢按住无法动弹，我的衣服一点一点地被撕破，看着满地飘落的衣服，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恐惧在心里蔓延开来……我咬住嘴唇瑟瑟发抖，终于，她们扯尽了我身上的最后一缕衣服，满意地拍拍手站起身，莫优拉得意地举起手机，在一阵闪光灯之间，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忽然“乒”的一声巨响，远处传来枪声，我惊恐的睁开眼，却看见民浩满脸是血的站在我面前。

    “啊……”

    我尖叫着醒来，猛地坐起身，才发现刚刚经历的一切是梦境，身上大汗淋漓。晴舞阳跑过来，关切地问：“做噩梦了？”

    我望着他，依然还没从刚刚的心悸中回过神来。

    “喝杯热水。”他倒了杯水递给我。在暗黄色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似乎柔和了很多。

    口干舌燥的我接过水杯开始大口喝水，一边喝一边把视线移到他身后的玻璃窗上，发现外面已漆黑一片。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几点？”

    “不长，两个多小时，现在是晚上10:15。”

    “啊！我要去民浩家找民浩！”我猛然惊醒过来，一边穿鞋子一边说。

    “好，我送你。”

    民浩家别墅门外出奇的安静，从围栏处可以看见大厅灯火通明。我按响门铃，在视频里确认了身份，开门阿姨开门让我们进来。刚走到院子，就听见民叔叔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你这个逆子！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现在骂他有什么用，先想办法解决事情啊。”民浩妈妈哽咽着说。

    “就是因为你的纵容和溺爱，他才会如此胆大包天，做出这种事来！”

    “是我的错，我给你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们先把事情解决好再骂人好不好？”

    “你——怎么解决，这是一条人命啊，怎么解决！”民叔叔怒吼道。

    我们走到门边，民叔叔的秘书站在那里，看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我推门进去，民叔叔坐在沙发上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民浩则低着头站在一边，民浩妈妈看见我，眼底闪现出一丝怨恨之情。我知道了，他们都调查清楚了。

    我走到他们面前，低着头说：“民叔叔，事情因我而起，我去公安局自首，绝对不会把民浩供出来。”

    民叔叔抬头看着我，目光如冰，他还没回答我，民浩就在旁边吼了起来：“张凯歌，请你滚回你家去，这是我自己犯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没有理会民浩，目光坚定看着民叔叔，继续说道：“民叔叔，那个路段没有监控，也没有目击者，只要我咬死是自己做的，没有人会怀疑，因为我有杀人动机。”

    民浩冲过来拽住我的手就往门边拖，一边拖一边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民浩用不着你顶罪！这里没你什么事，自己回家好好呆着，晴舞阳来带她走！”

    我使劲挣扎着刚甩开民浩的手，他又过来拉我，后来他几乎是搂着我要把我推到外面，民叔叔突然开口说话：“住手。”

    民浩停止了推搡，望着他爸，“爸——”

    “闭嘴！”民叔叔吼道，站起身两步走到我们面前，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你以为我们的人民警察，这两天奔走取证只是走走过场？就是那些思维缜密的案件，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侦破！”

    “那个路段既没有监控，又没有目击者……”我小声呢喃。

    “下个路段呢？周边路段呢？”

    民浩妈妈闻言，眼泪又流了出来，“老民，你要替我们儿子想想办法啊……”

    “犯了错误就要承担后果，接受惩罚，这没什么可说的！”民叔叔走回沙发边坐下，掏出电话，在众人的注视下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的电话。

    “民高官您好，深夜来电，请问有何指示？”电话那端传来恭敬的声音。

    “小刘啊，我儿子犯了错误，现已主动坦白，请安排相关人员过来逮捕他吧，我们在家。”

    电话那边短暂的沉默后，说：“好，我亲自过来。”

    直到电话挂断，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大家呆呆的望着民叔叔，民浩妈妈忽然失声痛哭，大声叫骂起来：“民正南，你疯了！你竟然亲手把自己的儿子送进监狱，你怎么能这样，浩儿要是被枪毙，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民浩不可思议的望着民叔叔，眼里有诧异，无法置信，悲伤，绝望……眼神越来越冷，最后凝结成冰。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一直以来，民叔叔在我心目中都是无所不能的样子，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尊重他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印象中不管民浩做了什么，他都能替他摆平，打架斗殴，他能安抚好别人家长和孩子；遭老师体罚，第二天就会换一个新老师；民浩甚至都可以自己驾驶跑车上路……为什么这一次就行不通了呢？为什么连我去替民浩都不行呢？

    民叔叔的秘书走进大厅，看了一眼民叔叔，民叔叔点了一下头，他又悄然出去了。

    民叔叔坐在沙发上，双手手肘支在膝盖上，大拇指按住太阳穴，其余四个手指托住前额，低头沉思，没有人能看见他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