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标准侠客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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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四月底莺飞草长,花木向阳,流云清淡,烟波生香,陈慈悲墨良辰一行人回了烟霞,两个加起来一百岁的半老头子坐在一辆车上,原本就惜字如金的陈慈悲更加沉默,时常就只是撩着车帘子往远处看,呆呆地许久一动也不动。

    墨良辰陪着他不说话,有时候互相对视一下,好像俩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

    到了烟霞之后,凤扬儿被安排住进一间大宅子,离梵坛不远,陈慈悲安排人仔细地伺候着,偶尔来和她说几句话,不长坐,一会就走了。

    除了这事,凡有什么别的人,别的事,陈慈悲都不见也不理,一应都丢给胡千斤,整天都是懒懒的模样。

    要不然就是出海,从前他一个人,现在和墨良辰两个人,一艘小船,在海上飘飘荡荡一日才归,有时候海上风大,两人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湿透,或者湿过了又被风吹了个半干,墨良辰的黑衫上一层层的盐渍。

    唯独鱼带不回来几条。

    胡千斤日日里谨慎周全地伺候着,他知道陈慈悲这次回来之后,有了心事,但他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心事,不过墨良辰看得出,这让胡千斤心里有一丝不安。

    陈慈悲和墨良辰两人仿佛形成了一个铁桶,无论干什么都在一处,让原本这几年好不容易和圣主生出点亲近的胡千斤一瞬间感觉成了个外人,虽然事务都是交由他处理,相当于放大了他的权柄,但是他其实更想陪着陈慈悲出海,不过轮不到他的份。

    在海上的时候,四下里一个人都没有,陈慈悲才偶尔和墨良辰抱怨,“也不知怎么地,自从见了灵儿,突然就心生退意,那二十多年忙忙碌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就给自己博了个恶人的名声,如今却连孩子都不认我,眼瞅着咱们这岁数可能也就十数年的事了,哎!阿良啊,你说这一生钻营是为了什么?好像白活了这些年,从来都没把握住重要的人。”

    墨良辰撇着嘴,望着海天之端,偶有两只海鸥从天际飞过来,划过他们头顶,又去了别的地方。

    陈慈悲甚至以为墨良辰没听见他在抱怨什么的时候,墨良辰才开口,“你不明白,我又何尝明白?争名,争利,争谁功夫更高,为情、为义、为不辜负自以为的人心,这些斗得死去活来的人,最终都一股脑成了后人的历史,哪个逃得掉?无非一抔黄土,后人回头看的时候,笑这些人徒劳一生。”

    “但后人也不领这个教训,他们也要争执一生,都是画地为牢。”

    “阿慈,要是回到跟姜儿刚认识的那年,你要怎么办?”

    这次轮到陈慈悲沉默了,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一半已经白了的头发在海风中散乱地扑在脸上,“阿良啊,原本想答你,我想在从上摇宫出来之后,就带着姜儿远走高飞,姜儿要的不多,就给她一个像他们蝴蝶谷或者玉鸯潭那样的院子,三两间草舍,种花种豆,养些猫狗猪羊,然后让灵儿就在那山林间长大,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至少爹娘都能陪着她,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错,人在江湖中,哪能真的做到不沾刀剑,我躲着人,拦不住人家来找我,要是有人来寻仇,姜儿和灵儿岂不是要被我牵连?要真的能回到那年,我希望我不要掉到姜儿的闺房之中,或者那年不要在当街拦下她的马车,或者听她的话不要去上摇宫,或者她最后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不要给她灵儿——我不知道她是要和我诀别——”陈慈悲说到这已经说不下去,掩着面,在墨良辰面前哭出了声。

    墨良辰伸出手,生硬地拍了拍陈慈悲的肩膀,“阿慈,要是真没有认识过她,这人生岂不是更无意趣。”

    陈慈悲又兀自哭了一会,才止住了,用袖子擦了鼻子和眼,清了清嗓子,“咳,阿良,让你见笑了,我如今就想日日陪在灵儿身边,她让我干什么,我赶紧就去办,她说什么话,我就仔细的听着,可惜啊,报应不爽,灵儿心里恨透了我,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就放心吧,没有你的那些年,人家不是也都过来了,怎么有了你,她就突然不好了?况且,施偌还照顾着她呢,你先等些日子,这事情灵儿一定会想,等她想通了,总会让你有机会去好好当一把爹。”

    “施偌那孩子——”提到施偌,陈慈悲顿了顿,“我看他的功夫,好像被贺雀做了什么手脚,我要是没猜错,他的功夫进境可能已经卡住两三年了,而且接下来的几年也不会再有进展。”陈慈悲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

    “为何这样说?你看出了什么?”

    “之前交手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真气细微地滞涩,若是他想再修炼,这滞涩会越明显,就好像经脉里的关节之处,被人上了枷锁,让他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再无法突破。感觉上去有些年头了,我推测只有可能是贺雀所为,要是寻常人,功夫练到他这份上,也够用了,只要不再追求进境,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施偌不一样,他是有悟性的孩子,若是无法突破和贯通,我担心天长地久,将伤其自身。”

    “是贺雀所为?贺雀为何这样做?他难道是怕施偌太厉害了不成?”

    陈慈悲又摇头,“这我也看不透,只是匆忙一交手,感受得并不深,贺雀本来就是个古怪的人,做了什么也不奇怪。”

    墨良辰脸色透着焦急,“那可怎么办?本来灵儿还指望着他呢!你可有办法?”

    “这不好说,我得仔细看看他究竟被贺雀做了什么手脚,要是尽早干预,或许还有机会,等些时日灵儿气消了,我再去看看他们,你同我一起去,看看从医术上,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我自然愿意!我可还盼着他跟灵儿能白头到老呢,生几个娃娃,要不然你隐退了之后,只与我两个干瞪眼,岂不是无聊得很。”

    陈慈悲一笑,“乞求天遂人愿啊!没想到我陈慈悲也有一天要祈求上苍了,真是世事好轮回啊!”

    墨良辰抚掌大笑,“你要是真的想好了,我便陪你一并退下来,找个地方隐居起来,找个离灵儿他们近的地方。”

    “说是要退,其实并不容易,我退了之后,神农教三千教众该怎么办?教主谁来做?他们几个会不会争斗?新教主怎么服众?往后神农教在江湖上该扮演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些事都要细细想来。本来我还打算,阿良你能接我的位子。”

    墨良辰赶紧摆手,“你快饶了我吧!我可不是那块料!不如让我回去给后生带带孩子,种花养草我倒在行。”

    “急什么?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

    “哼,我看你那个教主的位子啊,早有人盯上了,你真的得小心,要是盯上那位子的人,不是你属意的人,可不好办。”

    “哦?阿良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我可不敢知道,怕你杀我灭口,我什么都不说,总之,这几日,西楼快要来给你报上年的账了,千斤那孩子又心思极重,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陈慈悲伸手指虚点着,一脸了然的笑意,“还说你不知道!”

    宋依稀接到神农教总部传唤令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其属下教众也都觉得奇怪,猜不出因为什么传唤令让宋领主接令后当日启程出发,立马赶往烟霞,面见圣主?

    照理说宋依稀这阶层,和圣主根本就说不上话。

    况且,圣主若真的有事要让她去办,也该先找蒋玄武,这样跨过蒋玄武直接去见圣主,宋依稀很犹豫,于是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南阳玄雅堂总部蒋尊主送过去,一边快马加鞭,三日就赶到了烟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被人接引到梵坛,却被于珑璟拦在了圣主门外,说,“沈尊主在里面,宋领主您得稍微等一等。”

    两个大姑娘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打量着对方的面庞,衣着,兵器,她们虽然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是以前从没见过,江湖上闯荡的姑娘,少有一眼看上去就温柔可人的,多少都是透着点犀利,俩人的眼神像温柔的刀,咂么着对方眼睛里的意味,又像剐着对方的皮肉,想看看那人的心。

    宋依稀笑着一抱拳,“那是自然。”

    宋依稀一脸浮于表面的恭谨模样,“还没恭喜于领主,这坐在家里,就喜事盈门,咱们范领主多年苦心经营的火塘,就这么拱手送了您,有句话怎么说?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依稀姿态恭敬,点头哈腰地说着那全是刺的话,于珑璟却未在意,轻松一笑,“咳,什么费不费工夫的,都是上意,咱们做下属的,上边让干什么,咱们就干好什么就是了,宋领主,您说对吗?”

    宋依稀点头称是,俩人并排站立,不再对视,一起望向圣主的草屋,屋里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意思,宋依稀就问于珑璟,“于领主,这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珑璟的笑里藏着点轻蔑,“圣主和尊主要谈多久,咱们怎么能知道呢?更何况是沈尊主,前几日,沈尊主日日和圣主谈一整个白天,一起用了晚宴后,再谈上半宿,沈尊主如今不一样了,我们胡尊主都得礼敬他三分,宋领主您怕也只能多担待些。”

    宋依稀听这话倒是有些诧异,“哦?沈尊主如今怎么不一样了?”

    珑璟笑意更深,“蒋尊主不常来烟霞,烟霞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给他递个消息么?咳!这些闲话也不是我这小小领主该说的,您且慢慢看,往后自然就知道了。”

    宋依稀心里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于珑璟这样说,她也不好再问下去了。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虽然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这样一动不动等两个时辰,也是够受的,况且宋依稀还刚刚快马疾行了三天。

    日头渐渐毒了,宋依稀有点头晕,又不能走,怕圣主随时会叫她。

    好不容易把这几位给等出来了,沈西楼那一袭红衣最为扎眼,最前面的是沈西楼,身后跟着胡千斤,互相道了个别。

    沈西楼转身离去,胡千斤竟然对着沈西楼的背影鞠了个躬,照理说大家都在平位上,不该行这个礼,但是胡千斤不仅行了礼,那温顺的姿态,好像是在对陈慈悲行礼。

    没走两步,墨良辰迎了上来,老远就喊着,“西楼啊!你过来,昨日留良剑最后两招,我还得再跟你说说!”

    宋依稀看着墨良辰勾着沈西楼的肩背,把他拉走了,这墨良辰,她也听说过,于珑璟这时候在她耳边低声说,“沈尊主这些日子跟圣主谈完了之后,墨宗主就要把他单独叫走,授他功夫。”

    宋依稀也狐疑,“沈尊主的功夫不是圣主教出来的么?怎么墨尊主还做这事?”

    两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于珑璟好像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带着些哀叹,“哎!那定然是圣主授意的呗,咱们沈尊主啊,没准用不了多久就要改称呼喽!”直到听到胡千斤站在屋门口叫她,“珑璟!”

    珑璟回过神,“请吧,宋领主!”

    宋依稀也还在为刚刚她那番话惊叹不已,好像心头中了一枪一样,这烟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玄雅堂一点也不知道?

    于珑璟把她送到门口,胡千斤带她到圣主面前,宋依稀偷眼观看,那胡千斤对着她的时候,眼里毫无波澜,甚至像含着寒冰一样冷漠,比起来刚刚对着沈西楼那谦逊和热忱,简直判若两人。

    还没来得及多想,宋依稀低着头已经看到了陈圣主的一只脚,赶紧稳定了心神,伏地行礼,不敢抬头,陈慈悲叫她起身,才缓缓站起,还是低着头,连偷眼看都不敢。

    “宋领主一路辛苦了。”

    陈慈悲一向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个姑娘十分飒爽,一见面,还没聊,他就知道,这是个可用的人。

    “不敢言苦,蒙圣主召唤,荣幸之至。”

    “宋领主不必说客气话,此番叫你来,是有一事要拜托于你。”

    宋依稀赶紧躬身,“圣主但请吩咐。”

    “你地面上有一个胥蒙山,山里头住着个小姑娘,可晓得?就是前些日子咱们要找的那个。”

    “晓得,从前还交过几次手,小丫头,鬼得很!”宋依稀这时候神色有点紧张了,但是强力压制着。

    火塘的事情人尽皆知,范伯侍会错了上意,对圣主要的人动了邪念,被人杀了,死得惨烈,紧接着圣主传了令,胡千斤带着人去了火塘分舵,凡是对此事知情的连抓带杀,砍了十几个,然后整个火塘就落到了胡千斤手里。

    宋依稀想,那天她也去过火塘,并且范伯侍搞事情的时候,她也没有阻拦,想来圣主是要兴师问罪了,只盼着圣主能迟些治罪,让她家蒋尊主来得及收到她的信,赶过来救他。

    但是陈慈悲却没动怒,只是干笑了两声,“呵呵,鬼得很?我就当你是夸她了,那丫头是我闺女。”

    这剧情转变得有点突然,宋依稀脸色大变,脑子里飞快地想,自己从前都哪里得罪过这位大小姐?赶紧跪地,“圣主恕罪!怎地从前竟全不知道她竟然是圣主千金,若是知道一分一毫,绝不敢有一点唐突啊!”

    “宋领主不必惊慌,你起来,从前的事我不论,我料你们在她手底下也讨不到什么好去,此番叫你来,是要拜托宋领主今后对她照顾一下,便封她做你手底下的凤凰大仕,一应供给,都从我的私账里拿。”

    宋依稀脑子乱了一瞬,但圣主金口,再难相信的事也得信,她并未起身,反而伏得更低了,眼珠一转,她已然反应过来了,“圣主放心!木梁一舵必尽全力照顾好圣主千金,不敢劳烦圣主,只一个人,有什么花费,我们省省也就有了,都紧着圣主千金来,一定不让她吃苦,若真有困难不支之时,再向圣主您请示,只是贵千金要是只做个大仕,未免太委屈她了吧……况且属下哪里敢做贵千金的上峰?她要是愿意,我这个领主之位愿立时让出来,就算是做个尊主,属下看也做得的。”

    “那倒也不必,就按大仕吧,你也不需要叫她做什么事情,只记得,帮我多去陪陪她,让她开心些就行了,再……再多说我几句好话,那丫头还在跟我置气呢,你们都是姑娘家,好说话,依稀若做得好,算你立功,他日定论功行赏!”

    宋依稀听圣主叫她的名字,心里顿感欣喜,这也就是说,圣主愿意信任她来做这件事,况且那可是圣主千金啊,要是搞好了关系,那将来即使是烟霞城风云骤变,也还有一条生路,所以一定要把握住机会,想着又再叩首,“定不负圣主所托!但是,圣主……她好久没在附近露面了,怕是此刻不在山里。”

    “不妨,你只需记着这件事,她回来了,你赶紧给我送个消息来。”

    “是,圣主!属下遵命!圣主还有什么特殊要交待的么?”

    “没有了,你下去吧。”说着叫了声跟在一旁的胡千斤,“千斤啊,招待一下依稀,然后好生送出去。”

    胡千斤温温地点了头,引着宋依稀下去了。

    宋依稀缓缓地往出送着胸口里悬着的一口气,原来竟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为何圣主不直接在书信里说明?可见圣主对此事甚是重视。

    胡千斤把宋依稀又交在了于珑璟手里,“珑璟,宋领主就由你来招待吧,沈尊主那里晚上还有事要交代我,我不得不去。”胡千斤那口气,好像沈西楼是他主子。

    于珑璟领了命,带着宋依稀走了。

    实际上,陈慈悲为了避免让胡千斤多心,凡是沈西楼在的时候,陈慈悲必定叫胡千斤也在场,连上年的账目都让胡千斤一一听了,还给他细细讲过。

    墨良辰从上次见了沈西楼并对他的留良剑法提出了些建议后,这次见沈西楼有许多进步,但还是差点意思,他给沈西楼指点,也从不背在人后。

    沈西楼一举一动,都在胡千斤眼皮底下。

    宋依稀归程没回壶关县,直接赶去了南阳玄雅堂总部。

    见到蒋玄武,一脸惊慌地扑跪在他脚边,声色凄厉地叫了声“尊主!”眼圈就红了。

    蒋玄武也没见过宋依稀这般模样,赶紧将她拉起来,“依稀可是在烟霞受了什么委屈?”

    “属下没受什么委屈,倒是尊主您,受了大委屈了!”宋依稀眼瞅着就要哭。

    蒋玄武一脸迷惑,“我受什么委屈?你先别哭,慢慢跟我说说!”

    宋依稀这才将在烟霞的所见所闻,一一在蒋玄武面前说了,“属下此番去烟霞,获悉了两件事,这第一件,尊主您还记得前些日圣主要我们找的那个姑娘?”

    “自然记得!要不是因为她,我何至于丢了火塘啊!圣主找到了她了?”

    “找到了,圣主说,那姑娘是他的闺女,要托我们木梁分舵仔细照看。”

    “这就对了!”蒋玄武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我还一直没弄明白,范伯侍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连带着整个火塘被圣主指名道姓地责罚,圣主他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个闺女了?可是在哪里认下的义女?那我们从前大概小瞧了这个姑娘。”

    “不是义女,属下打探了,这个姑娘姓凤,说是圣主亲生的,只是前些年由于一些原由,未得相认。”

    “姓凤?”蒋玄武皱起了眉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事,突然自问,“难道竟是凤姜儿跟圣主的孩子?”顿了一阵,又说,“他既然说是,我们也什么办法,那便是吧,他这是在给我放风,赶紧传令下去,这姑奶奶从此可给我供好了,千万可别惹着她。”

    宋依稀抱拳,“是,尊主,属下这就去传令,让弟兄们可别再犯了像……范伯侍那样的错。”

    “小范这个猪脑子,死了也好!早晚坏事,成日里就惦记着自己那档子破事,这可好,不光把命搭在里面了,还害我们失去了一个舵啊!往后谁要是再敢因为自己的私欲折损了我们玄雅堂的实力,我便去亲自把他砍了!”蒋玄武气得脸通红,叹气连连,“这次也只能认倒霉了,谁叫他撞在圣主刀口上。”

    “尊主您息怒,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听说圣主最早下的令是让我们毫发无损地把那姑娘送到他面前,不知怎么,从胡尊主口里传出来就变成了不惜一切代价,还说要留活口,胡尊主要是给我们传达了圣主珍重的意思,范伯侍他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了!”

    蒋玄武气得拍桌子,“竟让有这样的事?胡千斤欺人太甚,过一阵子我去烟霞,定要在圣主面前好好告他一状!”

    宋依稀拉住他,“尊主,不可,就算去告状,我们现在口空无凭,胡千斤要是咬死了是我们自己传达错了,最终还是看圣主要信谁,此番圣主的怪罪没牵连到您头上,咱们也不能再旧事重提,不如好好地把那姑娘给他照看好了,也许还能将功补过,那胡千斤太狡猾,又日日陪在圣主身边,不定给圣主灌了多少迷魂汤呢!”

    蒋玄武这次冷静了一下,“依稀说得对,那这次就只好忍了,往后再找机会对付胡千斤!”

    宋依稀又犹豫了一会,“是啊,尊主,您好比是封疆大吏,但胡千斤是天子近臣,不过眼下最难料理的,恐怕还不是胡千斤。”

    “什么意思?”

    “我在烟霞又看到了一桩事,我说给尊主您听听,是我多心了,还是真的要风云变幻。”

    蒋玄武偏着头,仿佛来了兴趣,宋依稀讲,“听闻圣主自打去认了闺女之后,回到烟霞,便不再理事,所有的事项全交给了胡千斤,没几日,洛阳沈尊主也去了烟霞,沈尊主一天半宿地关在圣主的屋子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说这么久,我去的时候,已经大约有七八天都是这样的情形,等跟圣主聊完了,墨尊主就把沈尊主单独招到一边,传授他留良剑的功夫。”

    蒋玄武插了一句嘴,“墨良辰?”

    “是,偶尔能看见胡千斤和沈尊主一同出现,胡千斤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在沈尊主面前荡然无存,一副恭恭敬敬,奴颜婢膝的模样,连带着整个烟霞上上下下,都把沈尊主当成个主子一样,还有人不时传说,说烟霞要变天了。属下所见这些,心里害怕,因此赶紧来南阳,要讨尊主您个主意。”

    蒋玄武听到一半的时候,脸色就开始发青了,等到宋依稀讲完,他脸都紫了,“难道老家伙有了儿女亲情,想要功成身退了吗?我去年去烟霞,只待了一两个时辰就让我走了,沈西楼居然在那呆了十来天?”

    宋依稀眼珠转着,抱拳问,“尊主,您看,可是属下想得太多?”

    蒋玄武竖起一只手臂,摇着头,“不!你想的对。”蒋玄武倒背着手在屋里转圈,“老家伙不想干了,开始找接班人了,沈西楼是他当儿子一样养起来的,他想让沈西楼接班,又担心沈西楼对诸多事务不熟悉,便留在烟霞日日教导,还让胡千斤从旁辅助,依稀,你来的正是时候,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等我们知道的时候,烟霞已经换了主人,我们便是有千般能耐,到时候怕是也无计可施了。”

    宋依稀跟进一步,“尊主,此事我跟您是一样的想法,恐怕圣主已经给沈西楼铺好了路,墨尊主和胡千斤已经被圣主给绑在沈西楼手底下了,尊主,他日,咱们就要在那个开妓院的手底下讨生活了吗?”

    蒋玄武的眼神渐渐坚毅起来,“不可能!咱们手底下掌握着神农教大部分的人手,论资历,论武功,论实力,我哪样比不上沈西楼和胡千斤那两个小畜生?这神农教要是让沈西楼接了班,就往日我们和他的恩怨,我看我的日子也不长了,因此绝不能让他们不动声色地就得了手。依稀,你先回去,派人到处打探那个丫头的下落,到时候一旦乱了起来,那丫头没准是一张保命的牌,我过几日就去烟霞,我倒要看看,他们在耍一些什么把戏!”

    宋依稀这时候心里才有了底,领了命退下,回到窑镇,着人开始四处打探凤灵岳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