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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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班社的难处

    住进邵家后白鹏飞发现这邵家的谱比之前他们演出的吴家大多了,刚放下东西,一个半老头子就跑到他们院子里来,自称是邵家的内院管事,一来就是一堆规矩,要他们不准在庄子里四处走动,不准在走动时喧哗说话,到哪里上厕所,到哪里吃饭都规定的一清二楚,还要求他们把乐器看好,不要弄出响动吵到贵人。说着又派仆人来翻他们的东西,说是戏班道具不能放进住房里,不吉利。

    学徒们无奈,只能把东西一件件翻给那管事的看,然后把皮影戏箱抬到外头牲口棚里去。余长开脸都臭了,按班子规矩大徒弟晚上是要睡在戏箱上的,以免皮影被偷,现在戏箱被搬出门,他晚上只能跟戏箱一起躺牲口棚里。

    那老管事走后,汪玉儿一吐舌头,小声道:“这老头脸真臭。”

    杜妙隆却小声对白鹏飞说:“这邵家还有些底子,居然用得起阉人。”

    白鹏飞有些吃惊,问杜妙隆道:“那管事是太监?”

    杜妙隆笑道:“他也配叫太监?一个地主家里的阉人奴仆而已,这种人在临安许多大户家也有,只不过私人用阉人是违制的,虽然一般无人追究,但大多富户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使用。”

    白鹏飞一愣,萧慎的宦官制度他之前也无意中了解过。比起其他朝代,申朝的宦官势力一直不算大。而且整个政权对于宦官干政十分戒备,直到妥欢帖木儿这一朝才会出现一个真正的权宦,也就是现在还没崛起的朴不花。不过没有宦官干政也并不说明萧慎的统治有多先进,因为宦官的地位在萧慎人中是被怯薛取代的。

    萧申一朝许多皇宫内在其他朝代用宦官的岗位都使用怯薛禁卫军替代。反正怯薛军世代都做主家的奴仆,身家性命都和萧慎紧密连接,即使身上没丢东西给他们多少胆子也不敢祸乱后宫,所以完全可以放心。甚至萧慎人之所以那么讨厌宦官,也是和怯薛势力有关,宦官可是怯薛军的直接竞争者。因为皇家对宦官不怎么依赖,所以在大申宦官也没有其他朝代那么强的权力象征的意味,甚至民间也有人在家里养着宦官,只是白鹏飞没想到申朝普通富户使用宦官会那么普遍。

    这时杜妙隆看看他道:“你以后置了宅子,要不要也养几个这样的小子?”

    “千万别。”白鹏飞一阵不舒服。

    杜妙隆笑道:“我也不喜欢身边有一堆这种人围着。”

    太监这种东西平时说说不觉得,真的出现在面前还是有点不适应的,白鹏飞可不需要这群人给他看着后宅的妻妾。

    从这个管事身上白鹏飞就能感觉这户人家挺难搞的,他在前世跑场子时就有经验还真不是越有钱的人家就越好说话,很多有钱人或者大公司的演出给的条件反而很苛刻。

    不久汪天吼回来,果然脸上没多少笑容,白鹏飞是外人不好打听,不过看得出邵家给的价钱并不符合汪天吼的预期。

    晚餐时邵家开的条件果然寒酸,让他们和奴仆一起吃饭,多加了一个烧豆腐,一个炒鸡蛋,分类少不说,还是偷偷摸摸上的,仿佛是给他们的额外优待,怕被别人看见了一般。

    余长开吃的满肚子气,小声道:“邵老爷好会做生活,偌大的宅子,原来钱都是这般省出来的。”

    汪天吼一个眼神瞪过去,小声训道:“这般没规矩,皮痒了?”

    说完他脸色也是不好,虽然议论主家待遇是做艺人的大忌,但邵家给他们这样的对待也同样让他一肚子气。

    第二天,邵家老太太做寿。白鹏飞虽然不是汪天吼班的人,但看在汪天吼的面子上还是去义务帮忙,杜妙隆也跟着他去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邵家这么大的富户,老祖母做寿居然只请了一个皮影班子,和邵家漂亮的大戏楼极不相称。

    白鹏飞在后台看着,今天来的人不少,但作为寿星的老太太却全无养尊处优的模样,一脸消瘦苍老,显然子女平时也没给她什么好待遇。

    看着那坐在主位上,皱着眉头一脸刻薄像的邵老爷,白鹏飞发现好像这年头的地主都是过分的抠,他原来以为吴家庄那个吴老爷算节俭的了,没想到这位邵大户比他省的还厉害。

    邵老太太显然也是平时没什么机会娱乐的模样,汪天吼班的第一场戏演的是《风雪贤妇双驾车》,关汉卿的戏,邵老太太看的眼睛都瞪大了,驮着背,目不转睛的盯着,嫌太远听不清楚,还让伺候她的老婆婆给她把椅子向舞台移了好几次。

    演完后只见邵老太太对着自己的婆子说了几句,然后那婆子就去找邵大户

    白鹏飞见邵大户听了那婆子的话,思索一番,又回头看看满座的宾朋,终于才点点头。紧接着便是昨天那太监管事到后台找到汪天吼,拿着戏单子说要他加一出上面的戏。

    有生意汪天吼哪里不愿意,拿起戏单子看了一眼,笑道:“我们唱是都能唱,只是加戏这价钱……”

    那阉人管事急于去跟邵老爷回事,连连摆手道:“价钱好说,赶忙先唱起来。”

    汪天吼赔笑道:“有管家这句话我等便放心了,都仰赖管家老爷守信用,届时不要为难我们做艺的人才是。”

    管事虎起脸道:“这是什么话?我们这么大的人家难道还会赖你这点钱么?快去演戏,不然让老爷老太太等急了才是不好哩。”

    汪天吼见他急匆匆走了,只能连忙转身安排徒儿再把道具准备起来,上台去又唱了一出《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一直唱到日落。

    一整天,汪天吼班的人连带白鹏飞和杜妙隆都在舞台上忙碌,连饭都只是随便扒拉几口,至于主唱的汪天吼和汪玉儿则连饭都没吃,一天里只是抽空喝了点水。

    终于演完戏,邵家人看的颇为满意,台下来的有钱大户看的喜欢的也都给汪天吼班开了赏钱,前前后后赏钱给了有一两多。

    看完戏邵老爷便带客人到里面去吃饭,那阉人管事笑眯眯走到舞台边,抽出一个信封道:“老爷说你等演的不错,喏,如实给你们开了六两宝钞,先前老爷已然打赏了你们五百文,扣去那些,这是五两五钱,汪班主,你好生收着。”

    汪天吼闻言和白鹏飞对视一眼,都有些皱眉。

    白鹏飞路上听汪天吼说过,他们汪天吼班这次演出是收的一出戏三两的价钱,而邵家人演到一半又要加一场,就像后世工作完成又要加班一样,是要给加班费的,但邵家依然照三两一场给,有点不合规矩了。而且邵老爷居然把打赏的五百文也算做收入直接扣掉,这就更是搞笑,没这么算的。

    汪天吼正色道:“管家,不是这般说,你便是不给我加钱,也该实给我们六两宝钞,打赏这五钱,照规矩是不扣的。”

    那管家闻言笑容一下垮下来:“说好了六两,现今我们家里实付了,汪班主不要欺负人。”

    汪天吼班的人闻言都义愤填膺,甚至杜妙隆都暗暗呸了一声,这个邵家实在是抠的过分。

    汪天吼作为班主这时必须站出来维护戏班利益,朗声道:“若是这般算,我便不收这钱了,我见着你们寿宴上也有县里来的官人老爷,他们是明理的人,我便和你家老爷到他们面前辩一辩去,若是官人老爷也道你们有理,你们说我该收多少,我便收多少。”

    管家脸色越发难看,他自然知道这事闹到别人面前不好看,想了半天,冷笑道:“好,有种,等着的。”

    看着那管事的走了,汪天吼才一脸不悦的回头,唱戏的遇到这种事是最麻烦的,他也是觉得晦气。

    杜妙隆突然有些担心的开口:“我才前看了,这户人家大约是有些官面上的人物的,汪班主你恶了他老爷,怕是不太好。”

    汪天吼诧异看了她一眼,杜妙隆一路上怕暴露身份,都不怎么和白鹏飞以外的人交谈,汪天吼一直以为杜妙隆只是白鹏飞的老婆,没什么见识,却没想到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也是被邵家恶心到了,咬牙道:“谅他家里这么多眼睛看着,也不敢在此时对我们做什么,我们明天便走了,他难道还为这点子钱追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