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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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原来如此

    昌城的天变了。以往,夏有焦躁,冬有孤寂,唯独少了春秋两季桥梁;如今,春天伊始,秋日约定俗成地走近,春秋浸透了所有季节,一切都大不相同了。

    站在那幢“渔火之镜”的别墅前,眼前浮现出这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样子,还有他以及他和我的过往。

    虽然此时屋内早已空无一人,但我仍旧不愿离开。想起那天来到这里,虽没如愿找到戚宁晨,却无意间碰到戚宁深。

    “戚宁深,宁晨去哪儿了?”

    “苏暎勤,你还来做什么!戚氏即将撤出昌城,你开心了?这都是拜你所赐!”

    “不……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跟冯智睚很熟吗?你又有多了解他?”

    “我只知道我做了我应该做的!”

    “你以为冯智睚和你一个脑子?整天幻想什么声张正义?他跟他老子冯殇琨一个德性,机关算尽、过河拆桥,到最后走投无路还会拉着你一起去陪葬!”

    “什么?”

    “你以为我们家老二和爸的车是怎么掉进大海的?不是他冯殇琨像条疯狗死咬不放,颜儿不可能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幸好琪儿是我的女儿,不然命运和颜儿有什么两样?”

    “什……什么?你……你不是说……是……是一个吸毒的人干的吗?”

    “冯殇琨心里的毒比吸毒更可怕!”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多的假象骗宁晨是宋宗指使人干的?故意激起宁晨对宋宗疯狂的报复心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宁晨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吗?让他永远深陷于仇恨之中你就开心了吗?他可是你弟弟呀!戚氏、整个戚氏、前途无量的戚氏,就这么被你毁了!你对得起他们吗?”

    “如果我不这么做,他早死在国外了!不死也是个废人!戚氏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还是那句话,败你所赐!”

    “不是!是你,你明知郑成远黑白两道通吃,偏偏与他同流合污,戚氏有今天都是败你所赐!”

    “你懂个屁!不要以为看见了表面,就看清了全部!”

    “不……不是……站住……”

    无论再怎么嘶嚎,戚宁深的脚步不再停下,那急于消失的背景,随着夕阳西落的氤氲,渐渐离我远去……

    我又来到青石灰墙、铜铁院门的公寓门前,一站就是一天一夜,任凭罗天旭和陈阿姨怎么劝就是不走,只希望换来与戚宁晨见一面,哪怕只是一面,看他安好我一定会走。可是,换来的只是罗天旭和陈阿姨的陪站,我不走,他们也不走,心还是会软,于是我对罗天旭说:“小旭,带我去个地方,好吗?”

    ……

    车在高速上飞速地疾驰,我的鼻子堵得很厉害,头晕脑涨,就靠在车门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阵风吹进窗户,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突然惊醒。天色微微有些暗沉,空气还是那么潮湿,最近一段时间老天就没给过好脸色。我问是不是到了,罗天旭说到了有一会儿了,见我很疲惫,没忍心叫我。

    我飞速地跳下车,冲到学校门口。学校已见不到人影,就连往日守门的大叔也不见身影。我情急,不停拍打着铁栅栏,一遍又一遍地喊:“有没人啊!有没人啊!”

    可是半响没人回应,罗天旭围着学校围墙跑了一圈后无功而返。

    我干脆一脚踩着栅栏想翻过去,罗天旭一把将我拉下来,他说让他来。我就站在一旁,扶着他往上爬。他的动作比我敏捷有力多了,但我还是在原地急得直跺脚。当栅栏旁的门被打开的那一秒,我就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得冲了进去。

    罗天旭在后面追着叫:“姐,你这么急究竟是做什么?”

    我已不管不顾,满脑子都是旗杆的侧面,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等我站在旗杆的面前了,却傻了。旗杆的侧面有好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究竟是哪棵,我已认不出来。

    就从第一棵树开始,我蹲下身子,在旁边胡乱找个石子,拼命开始挖,石头不够锐利,就用手,双手并用,疯狂地刨着土。

    罗天旭看傻了,也跟着我蹲下来。他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根粗壮的枝条,用力地往土中插进去。

    “姐,你到底是挖什么?”

    “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姐,你的手要都要刮破了,别挖了……”罗天旭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很倔的样子,“你要挖什么,我来帮你啊!”

    “不,小旭,我不要任何人帮,我得靠自己,你不明白。”

    我一把夺过罗天旭手中的枝条,又蹲到第三棵树下,将枝条在泥土里胡乱地刨开个口子,然后再次将双手伸进泥土中摩搓着,发了狂似地挥动着大臂,手心赤红,手指滚烫的灼痛,指甲已渐渐渗出红血丝。

    “暎勤,你干什么?手又不要了?”一声怒斥,只见一双好似钳子的大手死死地卡在了我的手腕上。

    “宁晨,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看......你看,我快找到了。”我手指向那片已经露出边角的落叶,“就在里面了。”

    他朝着我手指的方向怔怔地望过去,那眼神的绝望、悲痛,定是觉得我会不会疯了?可我只是想要找回我失去的东西,我无时无刻不在努力。我乞求着望着他,慢慢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手来,然后再去轻柔地扒开那土坑里落叶上覆着的最后一层土。

    叶子烂在泥里成了片缕,轻轻一碾,在指尖化成浆泥,但里面包着的东西却从未变。

    那堆叶浆里出现的是被我亲手埋下的“月石”项链。就在同一时刻,我从脖子上取下“日石”项链,将它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入手心,然后“咔嚓”一声,“日石”和“月石”相交扣在了一起。

    “宁晨,你看,‘日月相随’以后一定不会再分开了,对不对?”

    “暎勤,你清醒点!看清楚我是谁?暎勤……”他扶住我的肩膀不住地摇晃,顿觉眼前忽明忽暗,明暗交替间,天更加阴沉了。

    “小旭,小旭,是你叫他来的?”

    “姐,跟兰总回去吧!我先回车里等你们!”

    “不!不!不!简贤,你也走!和他一起走!”我惊得跪倒在地,连连推开他,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即便要低头认错,也不能昂头认输;即便是一只破罐子,摔也要摔出精彩!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日月相随”紧紧攥在手心放在胸口,此时还能听得进什么安慰,除了摇头,满脑子就只想着再也不要将手心的东西弄丢了。

    他继续道:“读书的时候,我喜欢的女孩是一个善良、喜欢伸张正义、心怀大爱的人。工作了,她热衷于公益,想帮助天下每个不幸的人,希望人人都能得到幸福,眼里揉不得一粒沙。但事与愿违,往往有些事做起来损人不利已,她什么都想管,什么都想帮,到最后,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没办法,她就是个死脑筋,总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人心复杂的去了,她却想得太简单。看着她被侮辱、侵犯,看着她被自残击碎,我的心很急,因为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眼地看着她痛苦。即使从读书的时候开始,就想一心想变强大,守护她,保护她,可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别说了!简贤,别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暎勤,以前,在校园里,你走到哪,身后总有一个人悄悄地跟着。以为这样一直跟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回头发现他。直到一天,另一个人出现,他就成了悄悄跟在二个人的身后,更难被发现了。哪怕他撞见那二个人在校园里被几个小混混欺负,也只敢找保安来帮忙,也不敢露面。又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二人之间又多出一个人来,这二人,一个不解释,一个拼命成全,跟在后面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只好出手。”

    “原来一直是你。照片是你给丁莹的?”

    “是!我就看不惯别人把你当傻子。”

    “你就把我当傻子多好!别人明明是一对,现在有可能就不一样了。”

    “可我不后悔这么做,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没法和戚宁晨分开!他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好男人,爱你,懂你,为了你宁愿承受一切,放弃一切,他能给你的,我给不了。我曾经只是固执地想把你留在身边,圈住你,结果是,带给你了不可逆的伤害。”

    “简贤,不是你的错!!”

    “以前,丁莹哄着戚宁晨假扮情侣,是打着试探你的幌子来利用你,你不仅不防还推波助澜,你了解过他的感受吗?好在戚宁晨内心无比坚定,及时刹车,回头追你,他没有骗你。十年前他突然离开,也是情非得已。”

    我很想笑,但一定是苦笑,笑中泛着泪光,头不自觉地轻摇,“呵呵,情非得已?难道每次都是情非得已?”

    “还真就是!戚宁晨爸因为一件大案引咎辞职,全家急匆匆移民去国外,你是知道的。别听信说什么被人陷害或包庇之类的鬼话,天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利益分配不均。垦尔坦企业背后没那么简单,戚宁晨爸当时可是身居要职,郑成远不过就是个替人卖命的工具,根本排不上号。如果他爸不出面摆平这事绝对压不下去,不知道后面还会有谁浮出来。哪知道那个垦尔坦企业的冯殇琨脑子一根筋,四处打听他们一家人的下落,恰巧有一年戚宁晨突然回国,只因为你在川县病了,你还记得吗?结果被冯殇琨追查到,一路追到国外把他爸的车撞进大海,自己也一起跟着陪葬。从那时起,戚宁晨的抑郁症已经很严重了,严重到吃安眠药自杀被人救回来。”

    “什么?”

    “别急,他没事!”

    “都是你查到的?”

    “嗯!当戚宁晨再次和你重逢时,你想想,他将以何面目见你?知道你在兰氏出了事,宁愿搭上巨额违约也要帮你;他对你爱搭不理,各种刁难,不表示他不在意你;试着疏远你,将你向外推,是担心自己无法再拥有你。可命运还是让你们走到一起,无论多么艰难,他的内心依旧坚定。只是走到现在,你们不得不分开,尽管再多的情非得已,他也没有骗过你。”

    兰简贤一口气说完,大大地喘上一口气又接着道:“暎勤,戚宁晨很小父母离异,是他的两个哥哥陪他一起长大。他性格孤傲,和二个哥哥情谊最为深厚。戚宁晨严重抑郁的时候,戚宁深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他弟弟救回来,我指的是精神层面上的。当你们再一次走到一起,你要知道,戚宁深——戚宁晨他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性,夹在你和他哥之间,他所想所做的就只是想好好守护你,可偏偏你所经受的都和他哥有关,他的内心更加痛苦和自责。当你和戚宁深之间矛盾越来越深,深到要相互背道而驰时,戚宁深越是想极力掩饰的、想维护的,却越是什么也掩盖不了,直到你彻底把旧事翻出来,戚宁晨终于绷不住了。”

    “戚宁深到底要掩饰什么?”

    “怎么还不明白,戚宁深现在做的,和他老爸当年做的又有什么不一样?你可别忘了,戚宁晨这些年,是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他爸这事件背后的真相,现在他都知道了,他爸和他认为的完全不一样,这个人设一旦崩塌,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原来,我在他的生命中,活得就是个外人。”

    “还有,郑成远。这些年他在土地管控、工程项目承接、低价购进房产,推进拆迁进度等事项上非法谋利…….”

    “鞠阿姨家的强拆就是戚宁深和郑成远的杰作吧?”

    “没错!不光这,郑成远还非法组织黑社会谋利,涉嫌涉黑罪、受贿罪。事实上,郑成远和戚氏就是一整张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郑成远出事了,戚氏也逃不了干系。”

    “是我,是我,原来真是我!戚宁深说的没错!我不仅改变不了宁晨,还推波助澜,将他心中多年的症结推向了深渊。”

    “暎勤,可你这么做又有什么错,戚宁晨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可能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你,所以……”

    “所以,他不再想见我?”

    “哎!瞧我把这事越搅越复杂,不是这意思。”

    “简贤,求求你告诉我他究竟在哪儿。你知道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可你得答应,即使知道了,也不要冲动,能做到吗?”

    我微微点头,急切地望向他。

    “戚氏这次出事,不光面临巨额罚款,那是要追究相关法人的责任。戚宁晨他,一定会做出一个选择,不用我继续再说下去了吧?”

    “为什么?他不早就决定退出戚氏了吗?为什么要那么傻?”

    “傻?到这个时候,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没权利去这样评价。戚宁晨他妈气得拆资回了国外,可戚宁深还留在国内,虽谈不上苟延残喘,但确在夹缝中生存,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他弟。这些事你不知道,戚宁晨也绝对不会让你知道。”

    “他选择了这种方式,反过来就是在怨我。呵呵……好!也好!”

    兰简贤再次扶住我的肩,继续道:“暎勤,你给我听好了,喜欢不重要,合适不重要,被爱才重要!你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听明白了吗?对你,他只会是满心愧疚,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人的这一生很长,在经历了浪漫和感动后,能携手一起走完平淡的,那才能叫幸福,看似简单的事却又是多少人的奢望。好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求了,只愿他珍爱自己,未来去展开他新的人生,去创造属于他自己的世界,我的心愿足以。”

    “你倒是挺会转弯的。心里难受吧?喏,吃颗糖,至少心苦,嘴是甜的。”

    “‘奶白兔’?”

    “是啊!哈哈哈……小爷这一路上跟在你们身后实在太久了,也是时候自由了,这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