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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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家里来了好多人

    曼宇爹讲完故事,还对曼宇说:“这个故事告诉小孩子,千万不要做坏事,小时候做小坏事,长大了就会做大坏事,到时候后悔也晚了,就——”曼宇爹捋着八字胡,得意地微笑着,就差没把三国里,刘备给儿子的遗言拿出来教育曼宇了。

    只怪曼宇爹学问不高,只上过初中,虽然也看过三国,但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名言并没有记牢,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是得意地笑着,似乎他的微笑里,蕴含着更多的教育意义,而他的小儿子也明白了他的微笑。

    曼宇一直记着爹的话,从来不敢做坏事,当然做了坏事,他也不敢让爹知道,夏天在地里也偷个瓜什么的,但绝对不敢偷鸡蛋,更不敢偷鸡。

    曼宇见建国竟然敢偷鸡,不免为他担起心来,也为他娘担起心来,但是看到小伙伴们都叫嚷着要吃他的鸡,尤其是富田、俊伟,还仿着电视里面,把鸡用棍子穿起来,架在火上烤,只是没有架子,只好用手端着,曼宇实在不忍扫大家的兴,就不再说话,反正鸡他是不会吃的。

    小伙伴们一阵忙碌,将鸡毛也扔进火里烧了。这时俊伟的红薯也熟了,从火里扒出来,黑乎乎的。而那只鸡,不管怎么烤,都烤不出电视里的颜色,电视里的火烤鸡是油光油光的,而这只鸡,是乌黑乌黑的,比俊伟的红薯还要黑,上面还沾满了灰土。

    建国撕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咬出一股甜不拉叽血腥味道,连忙吐了出来,大骂俊伟:“你这熊家伙怎么烤的?和电视上一点都不一样。”

    俊伟也是满脸委屈:“俺看电视上就是这么烤的,是你的鸡不行。”

    大家吵嚷着,感觉时间不早了,该去学校了,只是鸡没有烤好,也不能吃,又不能让村里人发现,建国索性就挖个坑,把鸡埋了。小伙伴们又帮着把地上没有烧着的鸡毛也埋了,一群人就打闹着上学去了。

    曼宇心里有点恐慌,一路上只感觉凉风习习。空中的月亮也好似一个大灯笼,虽然能照明脚下的路,却照不亮心中的路。

    早上放学后,保国一伙又来到火堆旁,火苗早已熄灭,他们只是将残存的鸡毛又好好地埋好,不留一丝烤过鸡的痕迹,才回家去了。而村边的张大爷,只知道自家鸡少了一只,还以为是被黄鼠狼偷了,大清早就大骂起黄鼠狼来,并没有怀疑到早起的学生们。

    只是从早晨起,曼宇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脑子晕乎乎的,像是抹了浆糊,上课也听不进去;心里也乱糟糟的,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就算慢走也会感到气喘。

    两天后的夜里,曼宇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听到爷爷屋里,好像有人在小声哭泣,仔细听是爹和娘的哭声,只一会儿哭声又停止了。曼宇实在是太困了,眼皮似灌了铅重,又仿佛被孙悟空施了困虫,想想一会红平还要叫自己上学,就又睡着了。

    等曼宇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他猛地坐起,身子像装了弹簧,一下子跳下床来,心中大惊:“坏了,红平没有叫俺,俺要迟到了。”曼宇匆匆穿上衣服,想出去问爹几点了,这时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很多人在说话。

    “孩子舅家通知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姑奶奶家派人了吗?”

    “有人去了。”

    “杨庄去了吗?杨庄。”

    “杨庄?他家啥亲戚啊?俺咋不知道杨庄有什么亲戚?”

    “汉山年轻时候,拜的一个朋友,就是杨庄的,赶紧派人去通知。”

    “哦,那好,俺叫仁刚赶紧去,杨庄可不近啊,得赶紧。”

    曼宇一听,就知道外面是富田的爷爷和红平的爷爷在说话,而他俩口中说的汉山正是曼宇爷爷的名字。曼宇知道,每当村子里过白事,都是富田的爷爷主持。

    富田的爷爷叫孝文,大概六十多岁,身材较矮,身体微胖,脸蛋黑圆,没留胡须,一张脸整天绷着,好像全村的人都欠了他钱。

    不过孝文主持丧事,那是全村公认的好,每当有客人来吊孝,他都会喊上一嗓子:“客(kei)到!”什么“孝子贤孙,跪拜还礼”,什么“劳礼劳驾,亲公不饶”,最后在来一句“谢客(kei)”。那喊声响亮的如同鼓钟,两个人对着他吹喇叭都掩盖不住,不光村里人敬佩他,就连来吊孝的客人也对他竖起大拇指。

    红平的爷爷就不一样了,红平的爷爷专管村子里的喜事,谁家结婚、生孩子喝喜酒,都由他主持。红平的爷爷叫田收,大概五十多岁,长得又高又瘦,满脸红晕,留着山羊胡,经常笑呵呵的,远远看去,就像秋天里田野中的一株红高粱。

    虽然孝文和田收主持的事不一样,但是不管谁家发生丧事或者喜事,他俩都会过来帮忙。曼宇穿好衣服,来到房间门口,就看到院子里来了很多人,其中孝文和田收正在商量着事情,孝文仍旧是一脸的严肃,而田收却一反常态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曼宇来到院子里,看到堂屋门口搭着一个简陋的木棚,木棚下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花馒头,花馒头都很大,上面涂着五颜六色的颜色,桌子的两边都有人进出。堂屋门上还挂着一席竹帘,不时地被进出的人掀起。

    院子里也多了两个锅灶,像是刚刚垒的,粘砖的泥还没有干,上面都架着大锅。村里的许二楞在往锅灶前堆劈柴,他抱着劈柴走路的样子就像一只鸭子。站在他前面的许广民,看他正朝自己走过来,就悄悄伸出一条腿,接着许二楞就“哎呀”一声摔了一个趔趄,劈柴也撒了一地。

    许二楞扭过头看见许广民在笑,就大声骂道:“许广民你个鳖孙,想图财害命啊!”

    许广民笑着说:“许二楞你有什么财,三间破房屋,两床烂被子,白给俺都不要。”

    “那你绊俺干什么,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回家给狗挠蛋去。”

    “你哪只眼睛看见是俺绊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眼睛都长在屁眼上了?”

    “许广民你——”许二楞说不过他,急红了脸。

    这时孝文朝他俩骂了一句,两人都不敢再说话,相互瞪了对方一眼,各自干各自的活去了。

    曼宇知道,许二楞家里很穷,脑袋也有点问题,三十好几了连个媳妇都混不上,整天里穿的破破烂烂的,貌似一个叫花子。不过他做事倒是积极,不论村子里发生白事还是喜事,他都会积极过来帮忙。

    因为他穿的不讲究,很少有人愿意用他,只是村里的厨师缺少一个烧火的,就让他帮着烧火了,所以许二楞就成了村子里的烧火专业户。

    许二楞烧火是有很多好处的,不论白事还是喜事,锅里都会炖大骨头。做为离锅最近的人,当然少不了骨头啃,曼宇就好几次看见他一边烧火一边啃骨头,还羡慕的留下过口水。许二楞脑袋有点楞,啃骨头的样子也很滑稽,因此他周边的人都喜欢拿他取乐,以此来活跃干活的气氛。

    这时曼宇爹从堂屋里走出来,他身穿白色孝衣,腰里系着一条白带,看见曼宇站在院子里,便对曼宇说:“曼宇,你爷爷昨天夜里老了,你去找你娘,要一件白衣裳穿上吧。”曼宇爹说着就用右手背揩了一下眼角,像是被风迷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