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奔跑的沙沙声，打闹的嬉戏声、雪球飞过的嗖嗖声，还有北风的呼呼声，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就组成了一首田野雪地激情曲，看起来是那么地尽情，听起来是那么地惬意，直到村子里的炊烟升起，弥漫在这白色世界的上空，如同流动的浆液，才将他们漂回到家中。

    第二天就是除夕，家家户户中午都要吃饺子，吃饺子前还保留着相互赠食的习惯。曼宇最爱吃娘包的饺子，曼宇娘包的的饺子饺子馅是猪肉白萝卜的，白萝卜是用水煮熟后抓成的萝卜泥，猪肉也是剁的很细，再加上大油、大料、细盐，热腾腾的饺子沾着蒜瓣，咬在口里，香到心里。

    在饺子煮熟之时，曼宇娘都会端着第一碗饺子，在堂屋里、厨房里愿意着，并将饺子汤洒在地上，敬畏着家中的神灵和土地，求神灵们保佑着家里老小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在曼宇家堂屋正中央敬着老天爷，老天爷的两边敬着保家神、平安神、财神等。每当逢年过节，曼宇娘都会摆上贡品向神灵们磕头请愿。

    在曼宇五岁那年过年，曼宇娘像往常一样在桌子上摆上了贡品，然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向神灵们请愿道：“老天爷老天奶奶在上，各位神灵爷爷在上，求你们保佑俺一家老小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再保佑俺家曼峰曼宇心灵乖巧，脑子灵通，保佑他们以后能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大学光宗耀祖。”说完就对着神灵们磕了三个响头。

    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娘拜神的曼宇，听到娘的请愿，也赶忙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模仿着娘的动作，口中也念念有词：“老天爷老天奶奶，神灵爷爷，求你们保佑俺和哥哥心灵乖巧，脑子灵通，都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也磕了三个响头。

    曼玉娘扭头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禁啼笑皆非，她赶紧将撅着屁股的曼宇拉起来，嫣然一笑说：“小曼宇也知道拜神了，以后有娘拜就行了，你就不用拜了。”说完曼宇娘又莞尔而笑，那还是曼宇娘第一次在神灵们面前表现的如此不严肃。

    这件事曼宇当然不会记得，还是曼宇娘和村里的妇女拉呱的时候说的，引得听到的妇女们哈哈大笑，都说曼宇娘好福气，又夸曼宇这孩子真是心灵乖巧哩。

    曼宇娘端着饺子汤一边愿意着，一边喊曼宇爹赶紧点鞭炮。曼宇爹就站在院子里，猛抽一口香烟，然后再把香烟捏在手里去点燃挂在树枝上的鞭炮。

    曼宇就很崇拜爹的胆量，爹点鞭炮时从不用手捂住耳朵，也不会把脑袋伸得老远，就这样一手捏着香烟，一手扶着鞭炮，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要点燃的引捻。一阵火光闪过，鞭炮就“噼哩啪啦”的响起来，响声又立即融进无数的“噼哩啪啦”声中，爹这时才会慢慢走开。

    曼宇和哥哥、姐姐站在堂屋里，双手捂着耳朵，等鞭炮响过后，都会跑进厨房里。曼宇娘站在锅台前，一边盛饺子，一边用手指着碗，口中说着：“这碗给你大奶奶家送去，这碗给你三奶奶家送去，这碗呢？”她略微沉思一下，“给你顺民嫂子家送去吧！”

    曼宇和哥哥、姐姐端起娘指定的那碗饺子，就朝外面跑去，胡同里到处都是端着饺子碗的行人，他们踏着积雪融化后汇集到路上的水泥，在连绵不绝的鞭炮声中，往各家各户急走着，竟然没有一个被滑倒，相互见了面还各自打着招呼。

    曼宇看见有几个是往自己家里去的，姐姐更是遇到了顺民嫂子，两人在胡同里聪明地交换了一下碗，嬉笑着又各自回家去了。

    由于要走动的人家太多，本家的、邻近的、要好的都要送到，一家都不能漏掉，曼宇娘和曼宇爹也会端着饺子碗给人家送去。等到曼宇送了两趟回来，看见姐姐和哥哥已经开始吃了，把曼宇馋的口水差点滴到地上。

    厨房里案板上放着好几碗饺子，都是别人给曼宇家送来的，曼宇尝了别人家的饺子，总觉得有种怪怪的味道，远不如娘包的饺子好吃，如果说吃别人家的饺子让曼宇回味无穷，那么吃娘包的饺子就令曼宇垂涎欲滴了。

    吃完了饺子，曼宇又和小伙伴玩耍了一下午。到了晚上，是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的时候，不管你在外面打工有没有挣到钱，不管你在家里种地是不是大丰收，不管你在县里做生意做买卖是否顺利，也不管你的家庭是否美满幸福，全家人都要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90年代里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还不多，村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吃团圆饭，所以对晚上的团圆饭也并不太讲究。村里人更在意的是吃过团圆饭后，和发小们再聚一次的晚宴。

    几个发小聚在一起，摆上一桌，喝点小酒，各自述说着今年的经历和总结的心得，有心的领会要义，无心的当故事听，还有那些有时有心有时无心的就当做下酒的由头，大家端起酒杯，碰个叮当响一饮而尽。

    当然发小聚会也是朋友聚会，男的找男的，女的找女的，老的找老的，小的找小的，曼宇一伙也不例外。小伙伴们商量后决定就在曼宇家西屋里举办，一张桌子太小，就放两张，椅子不够就坐在床上。

    只是小孩子们聚会，大人们是不会专门准备一桌菜的，需要每个孩子在自家里端一盘菜过来，这样每家只准备一两盘菜，大人们还是乐意做的，更何况过年时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肉和菜。酒也没有，谁家要有，就再带一瓶葡萄酒，喝着冰凉的葡萄酒，吃着大伙端来的菜，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天晚上，曼宇娘给曼宇准备了一盘花生米，一盘芹菜炒肉丝，就出门去了。曼峰和曼丽也都去了小伙伴家，曼宇爹估计不喝醉也不会回来。曼宇将两盘菜摆在了桌子上，七个小伙伴也陆陆续续地赶来。素杰端了一盘猪肉炒蒜抬，洪杰端了一盘酱牛肉，红平端了一盘红烧肉和一瓶葡萄酒，宏正端了一盘猪杂碎，田伟端了一盘花生米，富田端来一盆猪肘子。

    只有俊伟没有端菜，他笑嘻嘻地从背后掂出一瓶二锅头。俊伟把二锅头往桌子上一放，说：“今年俺爹他们轮到在俺家里聚会，俺看见桌子下面有好多酒，就顺手偷了一瓶来，待会儿俺再回家里端菜去。”

    俊伟眯着眼睛打量着众人，又将目光移到桌子上扫了一遍，惊讶地说：“怎么没有鸡呢！你们等一下。”说完就跑了出去，等他回来时，小伙伴们看到他手里端着一盘炖鸡块，还冒着热气，一股鸡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伙伴们都坐了下来，四个人坐椅子，四个人坐床边，八个人刚好把两张桌子的两边挤得严严的，像大人一样煞有介事的说起了往事。红平拧开了葡萄酒，曼宇从厨房里也端过来八个大碗，摆在桌子上，每个碗里倒一点。一瓶葡萄酒倒完后，大家端起大碗，学着大人的样子，喊道：“让我们也干一杯！”

    八个孩子嘻嘻哈哈地站起来，端起大碗在桌子上方碰了一个“叮当”响，也像大人一样喝了起来。那葡萄酒确实冰凉，略带点酸涩味道，曼宇喝了一口，感觉就像是吃冰棍，但又没有冰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