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兹的小楼里。

    林明将自己前来的痕迹尽数消除，随意坐在了靠墙的角落。

    伊尔莎区作为贫民窟，想找一个通往地笼的暗道并不困难，安都官方想要追查到这里也需要一些时间。至于安兹·卡纳……早跑了，那家伙的狗鼻子确实很灵。

    “编号林明-A6782，呼叫T-7763观测站。”

    “您好，适格者。”

    白大褂将头从如山般的文件中抬起，他的态度依然尊敬，但并无刚开始那么热情：“看起来，您似乎需要一些治疗？”

    “的确如此。”

    “好的，我马上为您安排……”

    白大褂随手摸出一个圆球形状的仪器摆弄着：“定位光束是否准确？”

    “准确无误。”

    “好的，治疗完毕。”白大褂打了个响指，将圆球放回原处。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您还有什么事？”白大褂试探着开口。

    林明沉默，他通过意念，向对方传递了一个请求。

    “行为记录上传？”白大褂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些不明就里，同意了这一请求。

    所谓“行为记录上传”，便是将他近期所经历的一切与对方共享。当然，考虑到隐私的需要，会编译转化为第三人称视角，并省略掉所有的心理活动与大部分的敏感画面。

    林明这次上传选定的时间范围为十小时内，白大褂眼中数据流动，很快理解了一切。

    他手指轻敲着桌面，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咳，适格者先生，首先想请您理解，我虽然看起来是人形，但本质其实是AI，虽然有情感矩阵，但对您及大部分碳基生命的心智理解可能会存在一些偏差……”

    “您是想请我……作心理辅导？”

    林明的动作似乎一顿。

    “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他很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

    白大褂将手边的文件随意推开，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感觉，本世界人类对于狼人的处置办法，有些太愚蠢了。”

    林明揉着额头，尽量使自己的措辞规整一些：“无论是从理性的社会治安考虑，还是感性上的同理心与民众恐慌心态的缓和，他们似乎都没有顾及，反而选择了最愚蠢的一个解决办法。”

    猎杀。

    在掌握了收容方式之后，依然选择对自己不幸身中诅咒的同类，执行最残忍的处决。

    白大褂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思索良久，他缓缓开口：“我想您可能忽视了一个事实。”

    “在文明发展不够完备的低级文明，他们往往不会依照最理性、最合理的方案进行抉择。”

    “但也不该选择最荒谬的那条。”林明说。

    “通向真理的道路总是漫长而曲折的。”

    白大褂拿起笔，简单粗暴地在桌上花了条直线：“而这些新生的文明，总是习惯走最短、最粗暴也最原始的那条路。”

    “你可以尝试用更具像的方式说明一下。”林明显然不太信服这抽象的逻辑。

    “从个体的角度看，他们的经历太少、寿命太短，很难从一个长远的角度思考问题。”

    白大褂说：“而从文明的角度来看，他们的历史太短，经历太少，很难真正站在一个足够长的时间跨度上，去理解道德、公理与正义的价值。”

    “假如只是这个问题的话。”

    林明轻声说：“我们也许应该帮帮他们。”

    假如只是历史太短、经历太少，那么联合星政下场指引，不就可以了么？

    “错误的。”

    白大褂摇头道：“您还年轻，可能没意识到一个问题……”

    “站在永恒的角度上，联合星政，同样太过渺小。我们的历史太短，经历不多，假如不够谨慎，很可能便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他认真道：“我们无法确定，贸然地介入，会导致怎样的问题，揠苗助长？徒劳无功？甚至更糟糕的，毁人前程？”

    “我们不是高位文明，不是上位文明，更不是神明。”

    “我们只是先行者，与其它文明相比先走一步，仅此而已。他们不比我们劣等，不比我们卑贱，他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仅此而已。”

    “而我们能做的最好的指引，就是尊重，尊重他原来的发展轨迹，不去自作聪明。”

    林明深吸一口气：“我大概理解了。”

    “但我之前似乎从没受过类似的训导。”

    他说：“只有让人不明就里的规章，你们可以以更方便的方式教导这一切。”

    “尊重从来不只局限于文明。”

    白大褂笑了笑：“同样作用于，每一个个体。”

    林明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良久，点头：“我明白了。”

    “那么，假如您已经明白了规章的重要性，要不要去挽回一下之前的过错呢？”

    白大褂笑眯眯道：“正好，‘真视之眼’的位置离您不远，才大概……十几公里。”

    “十几公里？”

    林明愣了愣：“怎么可能？”

    他明明让阿丽娅尽快回雾影森林来着，还特意注明了真视之眼的有效期，也是为了催促她尽快回返。

    “总之，坐标给你了哈。”

    白大褂随手扔给他一个权限，摇头晃脑着关掉了通讯。

    毕竟无论是通报“真视之眼”位置，还是共享坐标，严格意义上都是违规的，得赶紧处理手尾。

    林明唤出地图，看着那分明位于安都城内的坐标，不由有些迷茫。

    咋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