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搅蛮缠一语双关的贾宝玉
今天看了第三十二回和第三十三回,感触很深,奈何前面感悟写得差不多了…也讲不出什么新鲜东西。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分析人物吧。今天打算讲一讲胡诌瞎扯、但说话又一语双关的贾宝玉。一开始与林黛玉见面时,贾宝玉的言谈: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先不论两人前世灌溉之恩,以现实中两位初次见面的人互相对话来看,贾宝玉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第一次见到林黛玉就表示“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但事实上,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彼此,贾宝玉的话让林黛玉感到疑惑。
但是后面所说的“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先是说明的确未曾见过林黛玉,接下来贾宝玉说明是因为觉得林黛玉看起来十分面善,才将这份熟悉感化成远别重逢。虽然是贾宝玉的胡诌瞎扯,却也达到与林黛玉第一次见面,就拉近彼此关系的“言后行为”,并透露出喜爱林黛玉、想与之亲近的心意。
贾宝玉与林黛玉从小就一起在贾母处,“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这样亲密的相处让两人情感与日俱增,贾宝玉十分频繁并且主动地探望林黛玉,在第十九回贾宝玉就因为担心林黛玉午睡过长,前来探望:
【宝玉只怕她睡出病来,便哄她道:“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黛玉见他说得郑重,且又正言厉色,只当是真事,因问:“什么事?”宝玉见问,便忍着笑,顺口诌道:“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黛玉笑道:“就是扯谎,自来也没听见这山。”宝玉道:“天下山水多着呢,你哪里知道这些不成?等我说完了,你再批评。”黛玉道:“你且说。”宝玉又诌道:“林子洞里原来有群耗子精。....小耗现形笑道:'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这一段就可以明显看出贾宝玉胡诌瞎扯的功夫,为了引起林黛玉的注意,以其家乡扬州作开场白“嗳哟!你们扬州衙门里有一件大故事,你可知道?”开始胡诌瞎扯出耗子精的故事,居然也骗过了冰雪聪明、博览群书的林黛玉,其实从故事开头第一句“扬州有一座黛山,山上有个林子洞。”其中“扬州”、“黛山”、“林子洞”三项就已经一语双关指出了林黛玉。
大概是因为林黛玉正值午睡时间,昏昏沉沉之际,竟然也让贾宝玉将这胡诌乱扯的故事讲完了,到最后一句“我说你们没见世面,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才听出来贾宝玉在消遣自己。可知贾宝玉鬼话连篇的编了个故事,达成了他不想让林黛玉睡出病的“言后行为”。消遣之余,也符合了传达了他对黛玉的赞誉——称赞林黛玉是“真正的香玉”,虽然是玩笑话,却也透露出心中对她的恋慕之情。
除了对待林黛玉有这样胡诌乱扯、一语双关的现象,贾宝玉在第二十一回因为生气袭人、麝月懒待自己,于是赌气不给她们服侍,改由蕙香来侍奉:
【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哪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面说,一面命她倒了茶来吃。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
一开始贾宝玉就说蕙香是“晦气”,但并不是真心要诋毁蕙香,而是因为蕙香的名字是花袭人取的,一语双关借其名来骂袭人,将蕙香改名四儿属于言内行为,但是后面贾宝玉则是违反“数量准则”“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哪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
姓。”多说了这些话,全是为了表达对袭人的不满。
从后面“袭人和麝月在外间听了,抿嘴而笑。”这也是贾宝玉想让袭人、麝月知道自己在生气。所以从头到尾嫌弃蕙香的原名,并命令她从明天改名叫四儿,都不是贾宝玉的本意,只是胡诌乱扯地想以话损人。可怜的蕙香成为他出气的对象,平白无故遭受一段嫌弃,还改了名字叫四儿,从这里可以看见当时奴婢丫鬟的地位十分低微,主人家可以随便为其更改名字。像是蕙香便改了三次名字,依序是芸香、蕙香、四儿;花袭人原名珍珠,也是贾宝玉以〈花气袭人知昼暖〉改名为花袭人;后来芳官也让贾宝玉改名耶律雄奴、温都里纳,传统不公平的阶级制度现象可见于此。
从以上三则言谈可以发现,贾宝玉喜欢胡诌乱扯、一语双关,没有一定是哪种情绪状态,但是都喜欢先说出不真实的信息,然后再坦白自己的心思,说明自己的想法,但是仍有几处较为特殊,贾宝玉的胡诌乱扯也并不是都在清醒的状态,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贾宝玉神智不清的情况有三次:第一次是在马道婆给他与王熙凤下蛊;第二次是紫鹃试探贾宝玉,谎称林黛玉要回林家;第三次是香菱拉下脸生气后,贾宝玉思及金钏儿投井、晴雯被逐、薛宝钗离园等事,显出征仲之症。在第一次遭到马道婆下蛊的第四天: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他两个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些收拾打发我走罢。”】
贾宝玉说的“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些收拾打发我走罢。”也可以说是胡诌乱扯,虽然是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说的,但毕竟在当下贾宝玉并没有到达回光返照之相,又何来快些收拾打发之说,这就是贾宝玉平日说话的习惯,同是被下蛊的王熙凤,就没有发生胡诌乱扯的情况。
贾宝玉除了在平时说话会胡诌乱扯,在写诗时也用了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典故:
【宝玉笑道:“我又落第。难道'谁家种’,'何处秋’,'蜡屐远来’,冷吟不尽',都不是访,'昨夜雨’,'今朝霜’,都不是种不成?但恨敌不上'口齿噙香对月吟'、'清冷香中抱膝吟’、'短鬓’、'葛巾’、‘金淡泊’、'翠离披’、‘秋无迹’、'梦有知'这几句罢了。”又道:“明儿闲了,我一个人作出十二首来。”李纨道:“你的也好,只是不及这几句新巧就是了。”大家又评了一回,复又要了热蟹来,就在大圆桌子.上吃了一回。宝玉笑道:“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我已吟成,谁还敢作呢?”说着,便忙洗了手提笔写出。...黛玉笑道:“这样的诗,要一百首也有。”宝玉笑道:“你这会子才力已尽,不说不能作了,还贬人家。....宝玉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这些词乍看都符合,但是却被大观园中的姑娘们笑意思太浅,这也是贾宝玉胡诌乱扯的特色,都是一时随手抓来的材料,被看破了手脚却又胡诌自己能再做十二首,最后又以“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我已吟成,谁还敢作呢?”虚张声势,被林黛玉揭穿,又讨饶地坦白“你这会子才力已尽,不说不能作了,还贬人家。”最后说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达成一语双关的效果,既是坦白自己实在不才,也暗暗调侃林黛玉先前烧诗之举,显示出贾宝玉是极爱面子的,虽然他这一段言谈,没什么“质量”,却也达到逗得诗社诸芳一笑、和乐融融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