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进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牛皮包裹的日记，放在灯光下细细看着，越看眉头越紧：

    3月25日，晴

    从孤儿院来到这家公司的人第一天，叔叔阿姨们人都很好，就是一个医生叔叔给我抽了血，好疼，他有一只橙色的猫，可喜欢我了！今天晚饭是牛排！原来牛排还分几分熟。

    3月26日，阴

    有个阿姨半夜来想带我出去玩，但是被那个医生叔叔拦住了，今天食堂也没见到她，是不是不想带我出去玩呀。今天吃的红烧肉，好耶！

    3月27日，阴转小雨

    原来在高楼上看雨这么有意思！医生叔叔告诉我不能去外面玩，会感冒的。我今天见到老板爷爷了，好严厉，还让我不要到处跑。今天晚上全是素食，我一定要去食堂偷肉！

    ……

    4月25日，打雷

    医生叔叔又给我打奇怪的针了，我现在感觉好疼啊，不过有阿姨昨天给我一块糖，说是含着糖就不疼了，果然好点了！

    4月26日，不知道

    医生叔叔让我在宿舍不要乱跑，我乖乖听话了。但是我好想打他啊！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喵喵喵，最近好喜欢喵，应该是小橘传染了吧喵。

    4，27白

    我好难受啊喵，有个哥哥一直在旁边说略多略多，到底什么多了

    4，28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一直是好孩子啊，我为什么会这么不好（不好二字被粗暴地划掉，甚至连纸张都被划破了）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笔迹越来越重，字体越来越狂放，下面空荡的纸面被狠狠划破）

    李子进往后翻了几页，都是空白，主人不再写了。但他总觉得这日记戛然而止没内味儿，便继续翻了下去。

    终于，在最后几页上，有一行大大的血红字眼：

    付出代价

    字体歪歪扭扭，好像是用手指写下的，而那粗犷的暗红色是什么就不用多猜了……

    “之前那个劈开电脑的猫头怪，就是那个被当作实验体的孤儿是吧。”李子进突然开口，冲着那一柄正在对着某件黑色衣物缝缝补补的机械臂开口道。

    慧光的声音在李子进耳边响起：

    “031号实验体，是第一个病毒与人体结合的实验体。具体实验数据已被火炬生物清除。从硬盘中残留的数据流推测，031生物层面已经高度异化，某种意义上……”

    “某种意义上成了病毒的主人？那他具体有什么能力？”

    “未知，已知头部已经异化为猫科动物，品种为橘猫。右臂小臂部分异化镰刃，据接触办公桌一瞬间的数据分析，强度接近四倍钻石，锋面宽度不超过发丝。”

    李子进挑了挑眉，虽然所谓的四倍钻石强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种程度的受力面积已经能轻松削铁如泥了。

    一个简单的力学小知识，受力面积越小，受到的压强越大。举一个简单例子，用手指头去按水泥墙，跟用手指头去按一枚钉子尖……手指已经开始疼了对不对？其实我们按压墙面跟钉子的力度是差不多的，甚至出于身体防卫机制我们按压墙面的力量会比钉子大的多，但是呢？明显是钉子能刺穿皮肤对不对？这就是受力面积的差距。

    再一个小知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如果利器施加过大的力量遇到了坚硬的抵抗，比如盔甲，来自盔甲的反作用力大于利器材料的承受范围，就会出现豁口甚至断裂。

    所以，小说里那些天外玄铁的宝剑吹毛断发没那么夸张，只要够锋利，吹得够用力，凡铁也能吹毛断发。可要是说削铁如泥，那首先要具备的，就是材料强度大大高于铁。

    那只猫头怪人看上去骨瘦如柴，实际上也不一定有多大的力量，但就凭这个锋锐的刀刃，可以轻松切开电脑以及办工桌而不伤及地面。换句话说，他先前并没有“劈”开办公桌，而仅仅是“按”了一下办公桌。

    “我们再来说回你哥哥。”李子进话锋一转，直指他最在意的一点。

    “底层协议……”

    “别管什么底不底层协议的，那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可是……”

    “可是神马？”

    “可我是AI。”

    “那你也是活的。”

    “可是生物学上……”

    “别别别！在我们哲学家的世界里，我思，故我在！”

    “可你不是哲学家。”

    “我现在不是，将来呢？万一呢？就算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表达失误，难道你就没有百分之一的理解问题吗？”

    “……”

    “行吧，我也不难为你，我说我的想法，你要是觉得对呢，就咳嗽一声。不过呢，你要是单纯喉咙痒就咳嗽两声。”

    “可是……”

    “一是二，二是一！”

    “我不能接受。”

    “一是二，二是一！”

    “特殊进制吗……”慧光的声音中充满了思索。

    李子进有些头疼地重复，他有点怀疑这个AI的智商了，虽然自己这样暗示有些抽象，可是科幻小说里AI不都能直接预测未来的吗？

    “一是二，二是一！”

    “咳咳”慧光咳嗽了两声，不得不说，莫得感情的咳嗽听上去，还真挺别扭！

    “你咳嗽什么？”李子进不解地问。

    “喉咙痒。”

    “那好，我继续啊，一是二，二是一！”

    “咳咳”

    “你又怎么了？”

    “喉咙痒。”

    “那没事了……等一下，你个人工智能哪来的喉咙？”李子进明知故问。

    “Windows也只是个系统，不也咳嗽吗？”慧光理所当然地反驳。

    李子进乐了，仔细一想，嘿，还真是！但他清了清嗓子，随即严肃地说：

    “不闹了啊，接下来认真的。一是二，二是一！”

    “咳咳”

    李子进没有再发问，而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首先，从我们相遇开始，你初始化并且设置用户，所以你作为慧光，是那一刻才出生的。”

    “咳咳”

    “但你说你有哥哥，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你是人意识以数据流的形式转化为AI的产物，俗称机械飞升！”

    “我不认为这个时代有技术能达到上述情况。”

    “如果把一个人做一些事的选择项目构建一个框架，再用海量做出同一选择的人面对其他问题时的选择，作为数据，类比优化模型，除了没有记忆以外，那几乎就是真人了吧？”

    “理论上，可以这么说。”

    “不过这只是我瞎说的。”

    “……”

    “我个人倾向于后面的第二种想法，在你之前，这家公司还有一个AI，而且人格偏男性。”

    “咳咳”

    “而你作为你哥哥的备份，只要待在暗处，作为一个普通的访客登录网络，只要不大规模爆破某些防火墙，就不会被他发现有你的存在。这点也在你说不能大规模骇入那里得到了印证。”

    “咳咳”

    “话说回来……人工智能这么吊？还能操控丧尸的？”

    “准确地说，是我哥有这个能力。”

    “哦，那就是说你没用咯？”

    “我不这么认为。”

    “看吧看吧，学人嘴硬倒学得挺快。”李子进撇了撇嘴，盯着那前后缝纫的机械臂，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李子进甚至都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着瞌睡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突然闪烁着红光，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在六楼响起。

    李子进：Zzzzzzz

    “高墙传感器反馈，丧尸已突破围墙。亲爱的，翼装准备就绪。”

    李子进：Zzzzz哼——zzzzz

    “检测到疑似腐蚀性异化个体，预计半小时后突破一层通道。”

    李子进：miamiamia~Zzzzz

    慧光此时也有些绷不住了，她在耳机里都无法将李子进叫醒，看来只有用从人类那里学到的新招式了……

    “嘟嘟嘟，嘟嘟嘟”躺在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播放着一阵令人心肺停止的经典闹钟铃声。

    李子进深吸一口气，像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四周。

    那手机闹铃也停下了，连同那在房间里闪烁的红色警报都停了下来。

    “半小时后，丧尸一楼铁门将被突破。”

    “啊？我这是睡了几天？”

    “准确来说，半小时。”

    “你不是说那层金库门只要不来异化个体那帮丧尸打不破的吗？”

    “高墙被疑似腐蚀性异化个体突破，该个体分泌的液体在3.15秒内融穿了厚度约一米的金属墙体。”

    “这么快？”李子进皱了皱眉，抛出一个疑问，“那为什么还要过半小时才能突破金库门？”

    “因为那头异化个体身前满是普通个体，它需要分泌足够的液体将拦路的丧尸全部溶解。”

    “你哥这时候不得来个手动操作让条路？”

    “丧尸的大脑处理不了如此复杂的工作，哥哥最多只能给某一片范围的丧尸下达在某地集合的指令。”

    “嗷，那你哥也没那么吊。”

    “翼装飞行服傻瓜版改造完毕，请尽快穿戴。”

    看着那一套黑绿色紧身衣服，跃跃欲试的李子进一愣，吐槽：

    “骂谁傻瓜呢？”

    “这里还有一套未改装的原版……”

    “我觉得当个傻瓜也挺好，自在！哈哈哈哈……”开玩笑，这傻瓜版操作难不难暂且不论，原版要是没练过都能玩，那还叫极限运动吗？

    李子进不等一侧的地板翻面，就立马抓起那套傻瓜版翼装服开始穿着。

    “亲爱的，接下来请在椅子上坐好，对，双手放在扶手上，接下来宣读注意事项。”

    李子进乖乖坐好，专心去听那注意事项。

    “第一”

    慧光话音刚落，那两只扶手上突然弹出两个圆筒型手铐，将李子进两只手死死拷在椅子上。

    “等等等等，我们还是走下水道吧！”李子进见用力无法挣扎开手铐，心里一下慌了起来，忙不迭说道。

    “第二”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机械臂捧着一盒红红的印泥在李子进大拇指上按了一下。然后又有一只机械臂迅速垫进来一张写满字的纸，虽然李子进无法看清内容，但他分明看见那纸张上段几个红色大字：生死状！然后趁李子进恍神的工夫，那纸上便多了一个红色的指印。

    “老……老婆，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日留三分他日好相见啊！你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我嘴上叫你老婆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女儿看的，虽然盼着你给我送终倒也不用这么急着电子人送黑发人吧！！”李子进一连串的话过都不过脑子就倒了出来，也没考虑过这样是不是会激怒慧光。用李子进事后的话说，人都快没了，我还照顾她心情？

    “第三”

    慧光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继续，她将装着她本体的手机与那张折好的生死状塞进一个双肩背包里，然后将背包与翼装飞行服胸前的几个挂扣链接，又是一个圆筒型长条越过李子进肚子形成一个环，将他牢牢绑在椅背上。

    “不是吧，这么个破椅子还有这些个功能？这合理吗？”李子进已经放弃了挣扎，选择专心吐槽。

    “第四”

    整个椅子突然转向，同时慢慢拔高……

    “玩火箭升空那套是不是？你们老总不是个老头子吗？玩这么花？”

    玻璃幕墙上的某块玻璃收起，一阵阵夜风伴随着阵阵尸吼从那块缺口灌了进来，那椅子缓缓调整角度，正对那块缺口，某个瞬间李子进甚至能看清那窗台后面的星空。

    “来吧！我准备好了！”

    “如你所愿。”一个头盔从上方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纷扰，李子进耳畔只剩下自己通过头盔过滤器的呼吸声，以及那一声柔和的女声：

    “芜湖起飞。”

    这AI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