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沈听眠坐在副驾驶室的位置上，感受到车内气氛的压抑，她抿抿唇，试探性的开口：“你……生气了？”

    闻言，顾寒筠侧眸看向她，看着她脸上那略显忐忑不安和纠结的模样，他冷硬阴鸷的神情才慢慢缓和下来，在她那道炙热到让人无法忽视的注视下，顾寒筠最终绷不住轻笑了起来。

    车子正好在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停下，顾寒筠趁机伸手去摸了下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透着宠溺和深情：“你觉得我会舍得生你的气嘛？”

    沈听眠愣了下，掩唇笑了起来，摆了下手：“你这样，我可是会恃宠而骄的哦！”

    “越骄越好，我宠的。”顾寒筠扬了扬眉，语气里颇有几分自豪。

    沈听眠笑着横了他一眼：“其实……今天你不给我打电话，回去我也会和你说的，没打算瞒着你。”

    “她怎么找上你的？”

    绿灯亮起，顾寒筠启动车子，面上和煦的笑意逐渐收敛，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

    “今天下午，突然给我打电话，我还惊讶来着，说是从小姨那里知道我怀孕了，特意过来看看我的，昨天和霂尘一块来的云城市，现在住在皇森酒店，正在找合适的房子，会在云城市暂住一段时间。”沈听眠没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她看得出来，今天的顾寒筠内心是有波动的。

    这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她知道，顾寒筠是不会去问，更不会去打探的，如果能让他幼时的伤一点点愈合，那她轻微推他一把也是可以的。

    对于当年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她是个外人，不知全貌，也不予置评，但不论是从从孟允棠口中，还是和孟允歌的攀谈中，她都能感觉得到，孟允歌对他，是有超级浓烈的母子之情。

    那样的热烈，她在自己妈妈身上也看到过，所以也觉得格外的亲切。

    只要妈妈还在，就能当个孩子，就有可以避风的港湾。

    她母亲去世的那几年，她过得特别艰苦心酸，那种无助又无力感，是上千个日夜里辗转百回的梦魇，尤其是她母亲临走前，拉着她的手，哭着哽咽道：“眠眠，怎么办？妈妈好像要走了，对不起啊，我这个避风港太不称职了，居然要把你和阿辞丢下了，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妈妈舍不得你们……”

    后面便是她手缓缓垂下，仪器发出‘哔’的提示音，她的心跳停了。

    那一刻，她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病床边，任由泪水从眼眶里涌出，面上的表情不悲不喜，茫然空洞的立在那感受着那双握着自己的温暖大手逐渐变得冰凉。

    在追悼会上，她一滴眼泪没有落，静静的听着亲戚们的议论，都不想摊上他们姐弟俩这个累赘，更不想帮她们填补债务的黑洞。

    出殡的那天晚上，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手里抱着那张幸福灿然的全家福照片，恍惚间，她才明白，她没有爸爸妈妈了，这辈子再也没有依靠了，再也不可以肆意的躺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任性撒娇了。

    她和沈听辞就要像个没人要的野孩子被人嫌弃来嫌弃去了。

    好似也是那段时日开始，她成长了，挑起了养弟弟沈听辞的重任，又舍不得放弃学业，在房东爷爷的帮助下，也得到了当地的帮扶，便开始了勤工俭学，为了拿到每个学期的奖学金，更是拼了命的去学习。

    回忆就像泉水一般全部涌现在脑海里时，沈听眠突然破防，眼泪一下没有忍住，直接掉了下来，抬手去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正好被偏头过来的顾寒筠看到了。

    “怎么了？”

    看到她突然落泪，顾寒筠一瞬间心就慌了，立即把车停在了路边，解开安全带，伸手过去拉她手臂，将她身子拽过来，望着她脸颊上的泪痕，觑了觑眉：“我没生你的气，也没有怪你，你别哭。”

    上一次见她落泪，好像还是去年她下班被困在了电梯里，她因为怕黑，恐慌而哭得无助。

    他记忆里的沈听眠是个不爱哭的人，喜欢用笑或是冷漠去伪装自己，多面性的她，很少把自己懦弱的一面展现出来。

    沈听眠抬眸对上他那双担忧的眼，没忍住破涕而笑，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和莫名其妙。

    这股思念母亲之情来得没原由，也是有些滑稽的。

    “嗯？”

    看她这么一笑，直接给顾寒筠给真不会了。

    沈听眠将脸上的泪痕拭去，笑着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腕：“没事，只是……突然想到我妈了，一下没有忍住而已。”

    顾寒筠愣了下，片刻后，倾身过去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无声的抱着她，用行动告诉她，他会在旁边陪着她。

    “顾寒筠。”沈听眠依偎在他怀里，轻声唤道。

    “嗯，我在。”

    顾寒筠将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上，底底的应着。

    “我其实很羡慕那些有妈妈的孩子，他们很幸福。”他这简单的三个字，让她莫名的有安全感，刚刚浮动不安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

    车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人彼此的呼吸声，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很柔，也带着那种渴望的期待感。

    她经历过失去，所以母亲的离开与她而言是永别，也是现在不可奢望的存在。

    顾寒筠抿唇，知道她这是在暗指关于孟允歌的事情。

    说到底，他心底真正介怀的是当年她的突然离开，且后面再无音讯，也更不曾回来看望过他，甚至连基本的联系都没有，彻底在他的世界消失，让他不知母爱是何物。

    ***

    翌日上午，顾家老宅。

    孟允歌身着一袭红色连衣裙，杏色平底单鞋从计程车里走下来，灼热的阳光从头顶洒下，她缓缓抬眸，摘下墨镜望着眼前这栋豪华的庭院别墅，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冲击感让她保养得体的漂亮脸蛋上有丝丝恍惚。

    周围的环境变化不是很大，但眼前这栋别墅明显被翻修过，和她二十一年前离开时，有着一定的差距，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曾经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