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属于刘大学的一天
2000年6月18日。
父亲节。
宜出行、开业。
橙底白字的《学成文具》,挂上店铺上方。
下面一行小字:文具、书籍、玩具、办公用品。
文具店门前。
单眼皮,高鼻梁,清瘦的刘大学,穿了一件崭新的“富绅”衬衫。
握手送别前来道贺的房东。
家银,迎面而来。
“开业大吉。”
“我来打下手。”
“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我是来买文具的。”
今天文具店开业,没通知认识的朋友。
富在深山,穷在闹市。
根基尚浅,以后有机会。
“哈哈哈,以后你的文具大舅包圆了,什么买不买的。”
门口,摆放了开业的牌匾和花篮。
没放礼炮,刘大学点了一挂1000响。
“价目表和零钱都换好了。
你说的那种网吧的结账机器,也在联系。”
“慢慢来,不着急。”
一家人让出过道,走进文具店里。
路上行人匆匆而过。
有人好奇的驻足观看,也有进来四处打量。
鹅城刚提出《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口号不久。
如今,正跟随鹏城和莞城的脚步。
追求着高GDP。
主打珠三角轻工、宜居城市的目标,正在进行。
十年后小成。
中午前,文具店有了第一笔收入。
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保安过来。
买了一盒粉笔。
租走一套《寻秦记》。
这套书籍,是否得到过正式授权。
或是因为盗版泛滥,质量良莠不齐,出了新版。
常晓浩不得而知。
刘大学的进货渠道,是个秘密。
“家银,下午,我们在店里多转悠一阵子。”
此时,店里没外人,常晓浩挥舞双手。
“要营造出一种,学海无涯的氛围来。
这样,才能快速引起顾客的兴趣。”
“书托?”
晓蕊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
还是她自己刚发明出的新词。
“差不多这意思。”
生意嘛,营销模式多样化。
另类吆喝,有用就成。
“那该怎么做呀?就这样转,都转迷糊了。”
常晓浩按住原地转圈的小脑瓜,小声说道:
“我和老妈先到外面走一圈,你和老爸呆在里面。
最好是停下来看一会,再去柜台询问‘老板’。
这种笔啊,书啊的多少钱,能不能便宜点。
等我和老妈进来,你们拿着‘买’的东西出去。
然后重新组队,休息1个小时,同样的方法继续。”
刘大学照着常晓浩后脑勺,轻轻的来了一下。
文具店是用货源的质量、信用、服务态度来决定盈利。
外甥的做法太取巧,有投机之嫌。
不是长久之计。
“今天开业,先用这个法子试试,以后可不准这样了。”
常妈看儿子在那夸张的摸脑袋,很是不解。
“你爸以前进关里,也做过小买卖,咋没这些弯弯绕?”
咋没有,没说罢了。
常振华站在旁边,不置可否。
“好吧,今天先这样,明天正常营业。”
下午的生意,比上午好很多。
卖出几单。
新开业的文具店,算是刚刚及格。
“忙了大半天,都没功夫休息会。
你们先回去吧,我晚点盘点完再收工。”
刘大学走出门外,解开衬衫扣子,挽起袖子。
“大哥,不要在店里抽烟了。
这么多书啊纸啊的,多不安全。”
刘大学30多年的老烟民。
有意无意的忽略自己的健康。
为了生存,他只好打消,坐在收银前吞云吐雾的美好畅想。
“我和她娘俩先回去,晚上还要上夜班,眯一会去。
晓浩在店里帮衬下,跟着打打下手。”
“去吧。”
又忙了一会,店里冷清下来。
常晓浩翻弄着手中的三阶魔方。
听说,可以七步还原。
“大舅,聊聊?”
刘大学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聊呗,咱俩有什么不能聊的。”
“聊聊你的19岁。”
19岁的刘大学,为什么没留在城里。
为什么又扎根到农村?
以前,常晓浩从来没问过。
他觉得大舅怎么想的,自己不该多嘴。
只要在物质生活上,多关心一下就好。
刘大学坐在门口,指间青烟,像一片迷雾般环绕。
记忆穿过,愈发朦胧。
“那时,我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高中毕业···
和家人一起下放农村,生活了很多年。”
他弹弹烟灰,“在城里受冲击的日子不好过,整天低头走路。
在学校学的知识也不扎实,一些老教材被封闭。
新教材没有思路,不好编写。
连国际音标,都有很大出入。”
常晓浩放下魔方,静静倾听,父辈们的过往。
“其实,那时候农村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我父母打了报告,把我转了农村户口。
我能理解他们当时的做法。
也多亏了你爷,他是生产队会计,家里有些富余。
你姥爷又是生产队长,在队上威望很高。”
刘大学掸掉大腿上的烟灰,表情难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常家和王家帮衬他们家很多。
才不至于更加难熬。
“你爸妈结婚,我早就预见,门当户对,千年不变。”
门当户对,不能说是真理。
至少是符合国人大多数的择偶观念。
常晓浩认同门当户对是谈婚论嫁的先决条件。
毕竟时代变了,千年不变的说法,不够严谨。
“可惜啊,由于没有长时间的系统复习。
加上我原本的知识底子薄,匆忙去公社参加高考。
最后落榜了。”
刘大学很遗憾。
没能抓住这条相对公平的上升阶梯。
常晓浩又何尝不是呢?
“老板,这个怎么卖?”
刘大学想了一下,“1块钱。”
顾客走后,他叹了口气,把烟头丢到脚下。
“那些年里,经历了太多和年龄不相符的事情。
搞得自己做事很偏激。
我和父母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
想着农村就农村吧,那里也有很多关心我的人。
其实,也是相处久了才有的感情。”
常晓浩回忆下,“小时候,你住我爷家,当时还以为你是我大伯呢。”
“虽不中,亦不远矣。”
“我爸又要说你,文不文白不白。”
“哈哈哈,随他说去。”
刘大学续上一支,“我和你父母家的关系都很好。
那时,每家都有六七个孩子,日子过得缝缝补补。
整个公社,卫生条件、疾病、夭折了很好多孩子。”
刘大学抿抿嘴,“他们的一穗烤苞米,一双破棉鞋。
让我打心底里,有了归宿感。
···和家人回到沈城,我很排斥新环境。
情绪急躁,没有方向,更没有目标。”
刘大学手中烟蒂清晰可见。
过往戛然,迷雾尽散。
“一次和父母长谈,第二天倒了几次车,这不就回来了嘛。”
“那你有过女人吗?”
“今儿不聊女人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