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糖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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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 冰释前嫌

    370

    见唐希恩的眼底仍是带着不甘,他咬了咬牙,又道:“你的存在,以及我和你妈妈的过去,这些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我唯一担心的,是顾颐知道你的存在后,心生记恨。我怕她对你不利,所以过去一年,即使知道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即使我做梦都想和你相认,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可一想到那样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我只能忍住。”

    说到这里,他红了眼眶:“本来我已经决定在这个新年和你相认,带你回滕家,可就在上个月,突然出了那个案子,虽然警方宣布你无嫌疑,可我却没办法在这个节骨眼和你相认……”

    唐希恩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逐渐蒙上冷意。

    滕仲谦闭了闭眼睛,道:“如果那个案子,是真正的谋杀案也就算了。抓到真凶后,你的嫌疑是彻底洗掉。可问题恰恰出在那个案子是一场意外,可死者家人却信誓旦旦那是谋杀!如果这时候外界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到时势必会有各种不利的谣传出现。你的名字,会永远跟一起被权力抹掉的冤案绑在一起!如果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没有任何背景与身份,那我在去年知晓你存在的那一刻起,我会立刻跟你相认。可我的身份,在某些事情上,会给你带来麻烦。爸爸怕拖累你……你能明白吗?”

    说完这番话,滕仲谦竟然流下了眼泪:“你在警局的那48小时,爸爸的眼睛一刻都没有阖上过。”

    唐希恩错愕极了。

    她之前一直先入为主地认为滕仲谦嫌弃自己与简宁的案子有关系,觉得她丢人、拖他后腿,所以才不愿意与她相认。

    甚至,她都害怕从傅时御口中知道自己是个被父亲嫌弃的人,所以她明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傅时御可能知道得更多,她都不敢去多问,装聋作哑。

    可现在,滕仲谦却告诉她,是他怕自己拖累了她……

    唐希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她很乱,她甚至很想原谅滕仲谦了,因为他说得那么真诚,甚至还在她面前流下眼泪。

    她试着唤醒自己内心对滕仲谦的恨意,希望以此来保持清醒,她想了很久,还有什么事情是滕仲谦没做到的,亏欠她的。

    她终于想到一点了,可她心里却没觉得松一口气,反而那种失落感又卷土重来。

    她问他:“你说一年前,你不敢和我相认,是怕你太太会对我不利?”

    “是。”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不怕了?”

    “……因为顾颐现在有把柄在我手上,她一旦对你不利,自己将万劫不复。”滕仲谦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闪过微不可查的阴鸷。

    唐希恩大骇,怎么样都想不到滕仲谦会为了她而去威胁自己的结发妻子。她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很和睦,很幸福。

    这一刻,之前建立在滕仲谦知道她的存在却不认回她这件事上的恨意,全然被滕仲谦为了保护她不受发妻伤害而做出的举动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就跟所有因为被父母忽略而没有安全感的小孩一样,先前哭得再大声,只要父母朝自己伸出双臂,说一声“爸爸之前在忙,现在能陪你了”就破涕而笑地冲进对方的怀抱。

    她很想现在就原谅滕仲谦,可心里又有些别扭,好像那种闹着父母要玩具,父母不给,小孩嚎啕大哭,父母才不情不愿地给了玩具的心情。

    她承认自己真的很别扭,这辈子所有别扭都使在和滕仲谦相认这件事情上了。

    见她半天没说话,滕仲谦又轻轻喊了一声:“恩恩?你是不是不相信爸爸?”

    “没有。”唐希恩摇摇头,“我消化一下。”

    “好,没事,你慢慢消化,爸爸先泡茶。”滕仲谦如释重负。

    他们顾着说话,桌旁的热水早就烧开了,开水滚滚,白烟滋滋。

    滕仲谦拿起开水壶冲泡茶叶。

    唐希恩看着他熟稔的动作,再抬眸看他脸上斯文的笑意,澄净明亮的无框眼镜,质地上乘的呢质中山装外套,心想,这个父亲的形象,与她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

    她先前对自己的生父有一个模糊的判断,猜测应该是高干人士,可能是大学里的教授、又或者是从事法律工作、资历很深的律师,甚至是律所老板或合伙人,又或者,检查组织的官员。

    倒是没想到,她的生父是司法领域的权威滕仲谦。

    唐希恩后来问滕仲谦当年为何要抛下怀了孕的李妙莲而去,滕仲谦详细把当年如何回城与父母及顾家摊牌,表明已在徊城有了想结婚和负责的女友,父母又是如何软禁他,以至于他半年后再回徊城,已经找不到李妙莲。

    这些时间线,都与李妙莲在怀孕四个月被娘家赶出来,无奈嫁到离娘家几百公里的阮家村的说法不谋而合。

    她相信滕仲谦是回去找过李妙莲的,否则也不会知道李妙莲当年被娘家赶出来一事了。

    再加上滕敏敏确实是小她七个月,所以她也相信滕仲谦是在寻找李妙莲无果后才与顾颐结婚的。

    滕仲谦告诉了她很多九十年代的事情,她不傻,明白滕仲谦的本意是要她理解自己当年为何无法坚持寻找李妙莲的原因。

    倘若她是个从小生存环境优渥的人,她可能会无法理解滕仲谦当年的苦衷,可正因为她是从徊城出来的,她才能明白,当年的滕仲谦,如果坚持找下去,别说被滕家人抓回去,就是没人抓他,他都可能随时在寻找李妙莲的过程中,命丧山猪之口。

    当年的事情,孰是孰非,这时候再较真已经没有意义了。

    李妙莲命运坎坷,有时代的因素、有滕家家长、李家家长的责任,也有她这个不应该来到世上的女儿的责任。

    生为儿女,是没办法那么轻易去恨父母的。

    就像当年她从美国回来,在B市买了房子,想带李妙莲走,可李妙莲舍不得与阮福生一起生的那对儿女,宁可被阮福生虐待,都不愿意离开阮家村。

    她气急了,用尽所有办法,好说歹说,甚至威胁要与李妙莲断绝母女关系,可面对忠于家庭的李妙莲,她能怎么样?她真的能狠下心来断绝关系吗?她不能,所以在李妙莲病重时,她依然觉得自己要失去全世界。

    现在,她知道了自己的生父是滕仲谦。面对不仅是当年、甚至现在、都一样有不足的滕仲谦,她能怎么样?誓死不相认,然后一辈子带着这样的遗憾吗?她不能,她希望滕仲谦能弥补对她和李妙莲的亏欠,她希望滕仲谦补偿她这些年缺失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