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坠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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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东宫之主(四)

    “谁?”

    三人齐声问道。

    谢贵姬勾了勾手,三人纷纷侧耳过去。

    “十八年前,先帝的许淑容曾诞下龙凤双生子。其中的小公主,不足月便夭折了。那位活下来的小皇子……便是殿下的江陵王。本宫的舅父那时是太医院提点,据他所说……小公主可比她哥哥健壮许多,太医们都没料到夭折的会是她,还曾怀疑过,是不是淑容娘娘用了什么民间祝由术,牺牲了公主保全了皇子呢。”

    无心插柳柳成荫,星河万没有想到,如此随意一问,竟能得到一丝线索。

    如此,现在再仔细看那江陵王,虽然面貌上和乌月没那么相似,平白却觉得气质有些接近。察觉自己这个念头,她慌忙甩了甩头,自责着不该捕风捉影,随意联想指代影响了判断。

    转头一看,萧子瞻和林泉也都瞪大了眼睛,从谢贵姬转到她,又从她转到谢贵姬,眼中满是震惊和佩服。

    “兰因公子,我兄长若真是被那夭折小公主寻了替身,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安息?”萧子瞻惴惴不安地问道。

    星河眼睛一转,敷衍道:“既然公主与江陵王一母同胞,又是双生子,相互间自然存在感应。等到令兄失踪满十二经年,请江陵王帮忙合做一场七七四十九日超度法事,他必能再入轮回之道。”

    “好……好好……一定谨记!”

    萧子瞻心中感激,态度也好了许多,“我算是知道泉儿为何倾心于你了。你可真是个……博学又十分有趣的妙人。王府的西席、太学的尊师,各路玄学名流……没一个有你这般有趣的!”

    星河生平第一次被人说有趣,竟还是出自一位年轻的郡王之口。

    萧子瞻这般大好年华,正是大魏皇族子弟们斗鸡走狗的年纪,身为南朝的郡王,他却要这般勤勉好学、励精图治,星河在动容之余,不禁为梁君添了几分担忧。

    ……

    萧少伦向贵姬敬过酒,经行过处时,猛然停下脚步道:“吴江郡王真会找地方,哪里暖和便往哪钻呐!”

    萧子瞻对这位叔叔一向没有好感,却遵着礼数向他行礼,“兰因公子博学多才,妙趣横生。侄儿被他的才学吸引,不免多驻足了一会,让叔叔见笑了。”

    听到萧子瞻对敌手如此赞誉,萧少伦酒意上头,俯身睥睨着星河道:“兰因公子如此讨人喜欢,上到陛下、娘娘,下到世家千金,都青睐有加,就连本王的侄儿也如此欣赏。若是不说,我还当时哪家南院出来的呢!听闻令堂当年风姿绰约,一步足下生莲,一笑百媚横生,让我皇兄荒废政务,流连忘返于温柔乡……传闻果然不虚,你倒是深得她的真传。”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足以让席间几人听得真切。

    因为自己所作所为,平白让楚歌受辱,星河心里陡然起了火。

    她腾地起身,高举起酒盏,尔后手上稍稍一松……

    玉盏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席上摔杯,甚为失礼。又发生在帝后近处,是以不算大的一声响动,却引起了所有人得注意。

    周围私语骤停,乐声也戛然而止。

    星河冷眼看着萧少伦,挺直了腰背,开口道:“王爷才名远播,当知‘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今日您咄咄逼人,出言侮辱亡母,我若是再忍气吞声,便是不孝之人了。”

    她的声音有些轻抖,悲愤中带着克制。

    萧少伦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本王倒要看你如何不忍气吞声?”

    星河负起单手,眸中如墨涛翻腾。

    “好说!我长居北朝,当地蛮荒苦寒,却有一样以为极公平的规矩——便是若遇不平之事,下位者可向尊长者挑战,小到赌书斗酒,大到拔剑决斗,双方生死损伤自负,但失败者必须向胜利者道歉。今日,我便要向您挑战。只要您这位尊长亲口向亡母一句道歉!”

    萧少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忽而哈哈笑道:“小公子可是开玩笑,莫说拔剑决斗了,我看你连剑都提不起来。今夜皇兄心情正好,你莫要把自己伤了,平白惹他心疼。”

    听他如此说,星河亦凝起一抹笑。

    “王爷您在说笑吗?我等君子相争,怎能流于贩夫走卒之间的争强斗狠呢?自然是按照圣训之道,从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中择其一来比试了。为了公平起见,具体哪一样自然便由您来挑选!”

    眼看殿上,萧少伦有心找茬,星河竟任性与他闹僵起来,宇文衡疑惑中不免担忧。

    却又听她见缝插针向萧少伦挑战,还顺带把规矩给说死了。

    他提起的一颗心,便慢慢放下了。

    ……

    萧少伦和星河的争执,自然让殿上帝后和殿下皇亲、重臣们注目,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顾及左右,萧少伦恍然大悟。

    自己竟被这小子带进了沟里!今夜之事,显然是他借题发挥,要在重臣和皇亲们面前摆自己一道。一旦自己输了,迫不得已就要向他的亡母道歉……向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女人道歉,明里折了自己的面子,暗里反倒会托起他的身份。

    可席间所有人都听的真切,这小子要与他从六艺中选一项来比试。话都赶到这个份上,他已然骑虎难下,再说不愿意接受挑战,免不得被人诟病畏战,同样会丢了颜面。

    萧少伦陷入了深思,“礼、乐、射、御、书、数”一一掂量过,自己都不算十分有把握。尤其林韬能对这小子另眼相看,此人各项大概都不成问题。再看他身子单薄,大概最不可能精通的便是骑射之术了……

    殿上,皇后暗暗推了推萧少俭。

    萧少俭却冲她摆摆手,示意莫要出声阻止,由得他们自己去解决。

    皇后满脸担忧,直朝星河身边的谢贵姬使眼色。

    谢贵姬收到中宫娘娘示意,连忙收起看热闹的架势。端正身姿,清了清嗓子道:“二位皇亲贵胄,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伤了一家人的和气。依本宫看,不如罢了。”

    星河偏头看她,一本正经道:“若是庐陵王肯向亡母道歉,那便罢了。”

    她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萧少伦。

    “好!本王便选射术。”

    星河点头轻笑,“五射者,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王爷为尊长,小人在下位。不论如何比试,小人都会让您一尺,以遵礼制。”

    这一回,宇文衡终于彻底放下心。

    星河武艺不济,偏偏精于骑射。

    方才她一步一套,牵着萧少伦的鼻子走,不仅诱使他选了射术,还抢占先机主动说要让他一尺。

    如此一来,即便是双方打成平手,星河也可以自然取胜。

    这场上位者的道歉,便是避无可避了。

    这一丝心机,不仅是宇文衡,其他不少人也悄然捕捉到。纷纷暗叹着,萧少伦这个嚣张王爷终于遇到敌手了。

    眼看四下议论纷纷,风向似乎对自己不利,萧少伦不愿拖延,急着道:“你说怎么比?”

    星河身子一偏,拱手向萧少宗道:“小人听闻衡东王麾下有过万精骑,骑射功夫想必天下无双。烦请您制定规则,让小人与庐陵王公平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