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拉一头红色的卷发如同狮王的鬃毛。她只是坐在那里，就时刻释放着属于顶级猎食者的气场。

    但这只狮子正在讲述，她是如何因为各种民间贷款失去了自己的领地。

    克莱丽斯全程和伊拉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生怕沾上穷鬼的诅咒，永陷破产泥潭。

    “你考虑过应聘私人企业的猎魔团队吗？薪水不低。”

    伊拉直接摇头。

    “他们中大多不太干净。而且要等到四年级才能去做这类工作。”

    狄兰差点忘了，她甚至还没毕业，比他和克莱丽斯小好几岁。

    虽然密涅瓦的主要课程集中在前两年，但他们仍然保留着四年的学制。不会是为了多收学费吧。

    “变卖恶魔遗物呢？总不会全留着自己使用吧。”

    “大多是恐惧类的遗物，价值不高。用不到的都卖掉了。”

    狄兰和克莱丽斯同时产生了一种猜测，悄悄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鸽子恶魔的类魔被杀后，留下的遗物也是恐惧类。伊拉会不会是那种手黑的体质。

    他们听着都有点头疼，这人当真是穷得荡气回肠。

    克莱丽斯又想到一个有点偏门的赚钱路子。

    “听说密涅瓦学生的配额挺多的，天然肉类一个月有十几公斤吧。

    虽然你买不起，但可以交易配额，帮别人代购收中介费。”

    在学城购买甲乙丙三种等级的管制物资，除了需要钱或是功勋，还得有对应的配额。

    例如天然肉类，就是最常见的丙类管制物资。不单是因为供应严重不足，更根本的原因和掠食之罪相关。

    施行配额制度的必然后果，是黑市与灰色产业的兴盛。

    “我的配额已经预售到三个月后了。”

    伊拉回答得十分坦然。

    克莱丽斯沉默了。穷得一清二白，死路一条。

    “所以，你对房租的期望值是多少？”

    狄兰试探地询问道。像是用指节敲击存钱罐，里面传来幽深的回音。

    “我觉得，八百比较合理。”

    伊拉谨慎地给出了一个数字。

    “我现在有390块，或者再多一点。另一半下周就能凑齐。”

    房租这种东西也存在分期付款吗。

    “我考虑一下。”

    狄兰走到窗边，背着手，心情有些惆怅。看来他和收租子行业不怎么契合。

    伊拉作为租客的优点很多。

    一是背景干净，通过了密涅瓦的审查。二是性格直率，方便沟通。

    三是她入住后，他家的安全系数会得到史诗级增强。四是能投资一位未来的顶级恶魔猎人，方便以后抱大腿。

    她唯一一个不值一提的缺点，是交不上房租。

    狄兰决定先问一下克莱丽斯的意见。

    “你觉得可以吗？一楼多一个人共用。”

    “没问题，表弟你决定。”

    您还记得这个设定呢。

    “那行，欢迎入住。也别惦记那390块了，先赊三个月的账，等你财政状况好转点再交。”

    他与新租客握手达成合议，切身感受到了伊拉真诚的谢意。手疼。

    “不用这么客气的。实在不行，我可以想办法住在教学楼里。”

    “没什么没什么...你先把手松开。”

    这握力像手上装了液压钳一样。不知道伊拉契约的到底是什么恶魔，对力量的增幅这么大。肌肉恶魔？

    商议好租约后，气氛反而有点凝滞。此时彼此都需要一些进一步的了解，哪怕是客套。但没人率先开口。

    直接“好走不送”会不会太无情了，但狄兰又想不到能聊点什么。这种情况下唯有使出击鼓传花。

    “介绍一下，克莱丽斯·阿佳妮，一个反社会......”

    “反社会主流审美的艺术工作者。”

    克莱丽斯果断地接上下半句。

    “暂时在地下室筹备创业，初期目标是开一家私人影院。如果未来计划顺利，我想邀请你参演我的电影。”

    伊拉微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挤出一个笑容。

    狄兰能看出，那是一种茫然而空洞的笑容。她的思维和克莱丽斯完全处于两个维度。

    伊拉：“电影院，电影院很好玩啊。上次去看电影是很多年前了。

    我的初期目标......杀死100只恶魔。未来，杀更多的恶魔吧。如果能找到灭绝恶魔的方法就好了。”

    狄兰脸上浮出大量黑线。眼前这灾难性的画面，像是孔雀和恐龙在玩破冰游戏。一个在这边开屏，一个在那边嚼大树叶子。

    “那个，伊拉，你的声音是天生的吗？”

    “使用黑烟的负作用，声带有点损伤。”

    “啊这...挺可惜的。”

    “没什么，我本来就五音不全。”

    他交叉着十指，指尖在手背上来回搓动。快找点话说啊，拖点时间。

    “你在密涅瓦认识一个代号叫‘二千’的人吗？”

    “不认识。奇怪的代号，只要见过一次肯定会记住。”

    “那里昂·克雷格呢？”

    “外勤实习的时候见过几面。给分认真公平，不错的老师。”

    狄兰从口袋里取出铁匣，讲述自己知道的情况。

    克莱丽斯将镜头对准那枚骨质子弹，从各个角度近距离拍摄。

    “真够时髦的。”

    她由衷地赞美道。

    “我死之后，骨灰绝对不能呆在罐子里，也不能撒在水里，太无聊了。也许可以做成颜料，画成画......”

    “有道理。”

    伊拉表示同意，心里冒出几种方案。

    两人首次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如果这件事没那么诡异就好了。

    “过几天你去拜访的时候，我也一起去吧。”

    “我也一起。”

    不不不，为了家属的心理健康着想，克莱丽斯你还是不要去了。

    “时间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吧，简单一点。”

    狄兰提议道。为了未来几个月的和睦相处，为了至少不出命案，吃个饭吧。

    “今天算了，我恰好提前准备好了晚饭。”

    “便当啊，做的什么？”

    “我正好带着。”

    伊拉从背包里取出塑料饭盒，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好消息，不是灰麦糊糊。坏消息，仍然是糊状物。

    “那，是什么？”

    “蒸土豆，豆泥，蛋白块，混合蔬菜汁，加盐搅拌均匀就行了。”

    狄兰禁不住咽了一下喉结，大脑想象出的味道仿佛就在他的味蕾上。

    伊拉从夹克衫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瓶，往墨绿色糊状物上放了两枚小药片。

    “加上混合维生素片，就可以吃了。你们想尝一点吗？”

    快门声。

    饭盒里的东西，强烈地触动了克莱丽斯，食物的哀鸣声贯穿了她的灵魂。

    她想好了这张照片的名字，《全世界最悲伤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