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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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波页勾澜

    云天二人虎口脱险,逃离鱼峒山脉,片刻不敢停留,一路向西而去。

    路上兰芯又杀了几个巡逻的岗哨,心知大路不通,二人又转向小道前往漳夕西陲重地,波页城。

    此刻,他们距离波页城尚有七八十里路,若走大道,以茱茉的速度凌晨即可到达。但是小道崎岖难行,且又夜黑风高不辨南北,故而行程缓慢。

    “休息一下吧。”云天伏在茱茉背上,听它气喘如牛,不禁轻声说了一句。

    他受伤流血,又在山上奔走半日,此刻十分虚弱。茱茉驮着他一路狂奔,又数度厮杀,此刻也已气力不继。不过他们专走密林深道,而且夜黑无光,倒也不用担心这么快被人追上。

    小心将他从背上放下,茱茉化回人形。虽然看不清他脸色,但听他说话也知情况不容乐观。不远处有流水之声,她连忙将他扶了过去。被漫山大火熏烤了半天,二人早已是干渴难耐。

    来到一条小河边,二人畅饮一番,总算是解了胸中燥火。云天仰面躺倒在地,汹涌的困意顿时袭来。

    “照此速度,我们再向西行上一日,明晚应该就能到达波页城。出了波页城越过勾澜涧,再行上十余里,便是义瞿国迟绩城境内。到了那,漳夕的追兵便不敢越境了。”看着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云天,兰芯缓缓说道。

    云天并未应答,似是睡着了。小妖忍不住轻轻推了他一下,蹙眉道:“喂,你再坚持一下,到了义瞿国就安全了。”

    云天睁开眼,虚弱笑道:“没想到,你对义瞿国还挺熟悉。莫非,你本就是从那里来的?”

    “与你何干!我说过定会护你去到义瞿国,算是报你救命之恩,我苗妖说话算话!”

    “何谈报恩……”云天费劲地坐了起来,轻笑道,“你已经驮我走了这么远,现在便是自行离去,我也承了你这情。”

    “你当我苗妖都似你凡人一般有始无终么!赶紧起来赶路,后面的追兵可不会停下睡觉!”

    见她神色坚定,云天无奈一叹,强撑着站起身来。兰芯未有过多言语,只轻道了一句“上来”,便又化作茱茉之身,驮着他继续前行……

    ……

    兀宁筵与乎连弃会和之后连夜走大道向着波页城而去,次日日升之时便已赶至波页城内,见到了波页城主,漳夕国主次子,也是盍离同父异母的弟弟,谷也泫。

    此人生得鹰眼勾鼻,高大瘦削,因容貌丑陋且是与民妇所出,因而不得国主喜爱,遂遣到这么个边陲之城当城主。

    与盍离喜好酒色猛兽不同,为搏父亲喜爱,这位波页城主自幼刻苦。年纪虽比盍离小两岁,修为却已至无庸末境,这也是为何匈安黎让他镇守漳夕对义瞿之门户。

    “习沐真君,在下君子国兀宁筵,这位是蔽国御师乎连弃。真君大名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气度超群!”看着端坐于案几前,尖嘴猴腮神情倨傲的谷也泫,兀宁筵第一眼便心生厌恶,却不得不脸上带笑。

    “少国主客气了,请坐。”招呼他二人坐下,谷也泫淡淡道,“不知兀宁少国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见他明知故问,兀宁筵忍着不快,正色道:“杀害盍离少国主的贼人已然逃出鱼峒山脉,现下正往波页城而来,不知真君作何打算?”

    谷也泫心中冷笑,淡淡道:“波页城数日前已接到国主命令,任何可疑之人皆不能越境一步。即日起,波页城许进不许出,少国主勿须多虑。倒是本君十分好奇,数万人围困小小的鱼峒山,为何还能叫那两个小贼跑了?”

    听出他话中的嘲弄之意,兀宁筵却无力反驳,只得尴尬笑道:“贼人奸猾,不说也罢。有习沐真君坐镇波页,城内定然万无一失。只是现下那两个贼子正走小道朝此处而来,不知波页城外可有道路能出漳夕国境?那小厮极为狡猾,望真君小心防备,莫叫二人钻了空子。”

    谷也泫面上不表,心里却是万分鄙夷,“区区一人一妖,居然需要要调动数万人马追捕,而且费了半天劲最后还叫二人跑了,简直可笑之极!就你们这些蠢才也配在本君面前指手画脚?”

    “波页城有本君携重兵把守,城外各关隘也早已安排妥当。若是那二人能从本君眼下逃脱,吾甘愿自挖双目以谢其罪!”

    “有真君此言,看来必定万无一失!”虽然此人神情倨傲,但见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兀宁筵不禁心中暗喜。

    “兀宁少国主,本君倒也有一事想要问问你。”

    “哦?请真君直言。”

    谷也泫挥挥手,屏退厅中侍从,若有深意道:“我那兄长的修为与你相近,为何他惨死在鱼峒山,而你仅是少了一条胳膊?”

    “这个……那贼人狡猾难测,正因如此,令兄才惨遭不测。在下侥幸留得一命,故而赶至此地,不亲眼看着那二人被生吞活剥,实难解心头之恨!”

    “本君何时说过要将那二人杀了?”谷也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兄长死得凄惨,面色青紫,七窍流血,分明是中了蛊毒而死。本君要亲自审问那妖精,是不是身上的蛊虫不够了……这才唯独留了兀宁兄一条性命!”

    听得此言,兀宁筵顿时脸色大变,倏地起身怒道:“真君此言何意?”

    四目相对,谷也泫目光如炬,似要从他眼中窥出兄亡之真相。而兀宁筵亦神情狠厉,气势丝毫不弱。

    “哈哈哈!”

    蓦地一声长笑打破了僵局,谷也泫一改刚刚的冷漠之态,热情地对兀宁筵说道:“少国主莫要动怒,在下一时失言,还请少国主见谅。既然到了我波页城,请少国主安心便是。本君定将那两个小贼捉了,为少国主出气!”

    见这人如此喜怒无常,兀宁筵不禁暗自忖度,“这厮的城府怕不在盍离之下……”

    ……

    天亮之后,茱茉驮着云天走在小路上,速度要比夜晚快上一点。晨起霜寒露重,林间草木密集,她呼吸粗重,鼻见不断冒着热气,却一步未停,直向西而行。

    云天趴在她背上早已睡着,受伤失血,又数日未曾进食,哪里还撑得住。只是身后追兵不断,他们又不能停下多做歇息,只能想着先出了漳夕国再行修养。

    “我们走到哪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四周树密林深,已然过了他熟悉的路段。而茱茉却左拐右绕不断前行,好似认得路一般。

    “此地距离波页城隘尚有五十里路,我们慢慢走,天黑之前就能到达勾澜涧。”兰芯将他放下,恢复人形,喘息着说道。

    “看来你当真熟悉此地,那我们便逃生有望啦……”他声音低沉,体力不支,若非扶着旁边的树木,只怕站都站不稳。

    “波页城此刻定然防范严密,我们若直接从城关走怕是走不通。那波页城主心狠手辣,修为颇高,而且城内守军众多,我们需从城外另寻出路。”

    “我对那里不甚熟悉,你自己决定好了。不过……若是当真在城外有小道通往勾澜涧,那波页城主岂能不知,只怕那里的守卫不会比城中少。”他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满目颓然。

    “守卫严密也得闯!”兰芯看得微怒,“我们都跑了这么远,难道就地等死么?快点上来,继续赶路!”说完又化作茱茉,云天讪讪一笑,只得爬了上去。

    ……

    “少国主,可愿随本君一道巡视布防?”一阵虚情假意的攀谈过后,谷也泫微笑着起身,对兀宁筵盛情相邀。

    “在下正有此意,真君请!”

    三人一起来到城楼下一处圈场外,远远地便听得阵阵猛兽嘶吼之声。其中有一声音凶悍异常,气势非凡,乎连弃心知,那吼叫声断不是自己的狱交所发。

    圈场以厚重的青石筑基,其上有铁栅围绕,那黝黑的铁柱足有一人胳膊粗。此地正是谷也泫圈养兽骑的地方,也是供来客停骑之处。圈场下有铁门,四周有台阶,离地一丈有平台,似是供人观赏之用。

    来到圈场外,早有一队士兵侍候在侧,其中一人恭敬地向谷也泫递过兽鞭,另有多人扶着高过人头的梯凳静静等候。

    “君子国御师的名号本君早有耳闻,恰巧我兄长也是喜好猛兽之人,这场内的畜生便是我那亡兄将其降服,又转赠于我。只可惜……唉……”谷也泫面露悲痛之色,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还请真君节哀。”兀宁筵一脸惋惜道。

    “罢了,不谈往事。”他回望乎连弃,微笑道,“还请御师与本君一道,为我这畜生掌掌眼。”

    “真君过谦了。”

    三人一起走上台阶,站在那观台之上。放眼望去,只见圈场中多有铁栅分隔,足有数十间牢笼。其中央最大的一处牢笼内,此刻正有一头硕大的怪兽猛嘶狂吼。

    那怪物头顶一只粗逾腿根,呈灰褐色的巨大弯角,脸似巨犀,双目血红,一张大口之中遍布数百颗锋利的尖齿,更有两颗又长又尖的巨牙自上颚延伸向下,暴露于巨口之外。

    其身躯灰暗,庞大魁梧,健硕无比,足有二牛之高四牛之巨。粗壮的四肢瞪踏于地,连圈外之人都能感觉到脚底传来的震颤!

    “辰犀兽!”乎连弃一声惊呼,显然是一眼认出了这凶猛的怪物。

    “御师果然好眼力,这畜生正是二界成峰,辰犀兽!”谷也泫望着笼中巨兽,面露得色。

    被关在和辰犀兽相邻牢笼中的狱交本也是凶恶无比的怪物,但是与这巨兽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此刻正远远地躲在一角,目泛凶光地盯着它。

    成峰岐兽大多体型硕大,似这辰犀兽更是凶悍无比。盍离只不过是大成修为的凡人,却能将之降服,可见其驭兽之术确有独到之处。

    君子国国主尚廉固的坐骑也是二界成峰,正是乎连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驯服,他自知其中艰难,故而惊讶不已。

    “来人!”谷也泫大喝一声,有士兵立时上前听令,他冷声问道,“今晨可曾喂过?”

    “回禀真君,尚未进食!”

    “速速给它弄口吃的,本君要去巡城!”

    “是!”士兵应了一声,匆匆前去准备。

    不多时,众人望着下方,只见笼门被缓缓打开,紧接着竟有两个全身赤裸的中年男人被推到了笼门口。那二人口塞布团,双手缚于身后,神情惊恐至极。

    士兵见笼门开启一半,便将二人手上的麻绳割断,然后一脚踢进了笼中。随着轰隆一响,笼门再次关闭。

    “啊——啊——”

    下一刻,兽笼之中惨叫连连,谷也泫看得津津有味,得意地对身旁二人笑道:“本君听闻,御师常以囚犯的血肉喂食兽骑,以彰显凶性。只是不知,御师是以死尸投喂,还是以活人投喂?

    说来我这辰犀兽可是挑食得很呐,若非饿极,就只吃中年活人,死尸可是一概不碰的!哈哈哈!”

    闻言,乎连弃只得讪讪一笑,未敢接话。

    骑着兽骑出了圈场,三人齐行于城中,一路之上只见波页城有一进一出两条主道。城楼高耸城墙坚固,进出城门都设有路障,每个大门处的守军足有数千之多,个个兵甲齐备军纪严整。

    兀宁筵心中暗自思度,“漳夕国能并立于长羊四国,的确是兵强马壮,不可小视。倘若能与漳夕结盟,整个西域还惧何人?”

    数日之前,波页城便已严密布防,如临大敌。来往的行人见了这般架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要与义瞿国开战,却不知这么大阵仗仅是为了捉两个小贼。

    谷也泫不仅话说得滴水不漏,守卫也丝毫未敢懈怠。波页城是漳夕国西向最后的壁垒,若是叫那二人由此逃脱,他这城主只怕再无颜面去见国主了。

    “少国主以为如何?”他微笑着俯瞰身侧的二人。他盘坐于高大的辰犀兽背上,与之相比,兀宁筵的战马和乎连弃的狱交都显得十分矮小。

    “漳夕军兵甲精良,士气旺盛,果然名不虚传。”兀宁筵环视四周,又问道,“只是不知,这城中可还有别的进出道路?”

    “城中本来确还有几处小道,本君省的麻烦,早已命人将之全部堵死,只留下这一进一出两个路口。”谷也泫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指着城门道,“这么许久,少国主可曾见到那入口有人进出?”

    “未曾见到。”

    “实不相瞒,本君早已贴出告示,说城中有贼人出没,近日无事休要随意进出,免得误伤了性命。寻常人等早已躲在家中,一日之内,进出这城门的唯有寥寥数人。即便那一人一妖能改头换面,也绝逃不过数千人耳目!”

    “真君思虑果然周到!”

    一行人又出了城外,来到五里之外的一处深壑前。此地东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西面则是平坦的草原,一望无垠。分隔两地的,是一条宽逾六丈,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

    “这勾澜涧乃是我漳夕国与义瞿国的分界,南至百里荒漠,北至云脊国境。那两个小贼要去义瞿国,必过勾澜涧!此地乃是勾澜涧最为狭窄之处,想要越过勾澜涧,除了经过波页城门外的索桥,便只此一处有可能跳跃而过。”

    远远地俯瞰那深不见底的沟壑,兀宁筵只觉毛骨悚然,若是坠落此地,定然粉身碎骨。而且,此地虽是最狭窄之处,仍宽逾六丈,虽然东面略高于西面,但想要直接越过并非易事。

    “少国主请看!”谷也泫指着勾澜涧西侧,只见那里马蹄声嘶,人头攒动,有不少骑兵巡逻驻防。

    “本君已于涧西布下两千精骑,即便那二人当真从此地越过,也绝逃不过骑兵追捕!”

    “天堑阻隔,重兵屯守,真君果然心思缜密!”兀宁筵微笑称赞,又回望身后茂密的树林,疑心道,“真君于这东侧可有布防?”

    见他仍有疑虑,谷也泫暗自冷笑,心想,“当本君都似你们这班废物?若非让两个小贼从鱼峒山逃脱,何用本君如此大费周章!”

    面色却是平静如常,淡淡道:“此地草木茂密,林中四处皆有暗哨,小贼的长相在我波页城无人不知。若那二人想走此路逃生,未至勾澜涧,便能察觉。”

    听到此处,兀宁筵再无疑虑,望着眼前深邃的勾澜涧,面上狞笑浮现。

    “今日,我看你二人还有何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