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繁体版

第三章 烽火将至

    君子国,文疏城

    大殿里,尚廉固面沉如水,气得吹胡子瞪眼,辛师鳌陪侍在侧,噤若寒蝉。

    迟绩城战败之后,尚廉固原想等到来年夏初,登上王位之后再施展雄心抱负。可是昆仑军一夜崛起,令他寝食难安。还有那废太子少昊,陡然间君子豹变,尾崖一战,更是声名鹊起。现在竟然连刕阳国都公然与自己为敌,诸事烦忧,怎不叫他焦虑万分。

    辛师鳌暗道,“国主此次偷鸡不成蚀把米,实乃咎由自取。勾结外敌,坑害同袍,还丢了边陲重地,荒唐,实在是荒唐!”

    国事为大,纵有不忿又怎能意气用事,他沉吟片刻,试探着问道:“国主,我们……是否要出兵收复尾崖城?”

    尚廉固按下怒气,先问道:“现在尾崖城情况如何?”

    “城中百姓大半跟随昆仑军逃入了天子畿,公孙溥又从平廊郡附近郡邑紧急抽调三万兵马,经过补充,现在城中有十万大军驻守。”

    尚廉固暗骂一声,这些北莽此次倒是稳赚不赔!权衡一番,沉声道:“距离登基之期已时日无多,此时我们怎能在尾崖城消耗实力!”

    辛师鳌心忧大局,正色道:“国主,若我们毫无作为,依照覃冶的脾性,怕不会善罢甘休。此刻若与刕阳国继续交恶,只怕……对局势更加不利啊!”

    此言亦有道理,尚廉固左右为难,好一番权衡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怒哼道:“你即刻去戈易城与覃冶商议,就说我君子国愿意出兵收复尾崖城,请刕阳国不吝襄助!”

    辛师鳌听得一喜,小心翼翼道:“敢问国主,我们……准备派遣多少兵马?”

    尚廉固道:“复城一战,若要稳妥,至少须得十五万兵马,我君子国愿意出兵十万,至于刕阳国……自然多多益善!”

    辛师鳌会意,领命朝戈易城而去。他前脚刚走,兀宁筵又匆匆进殿。如今他荣宠不再,尚廉固对他已日渐薄凉,怨不得他人,谁叫他自己只顾蝇头小事,还惹得自己一身残障。

    现在他自己也是破罐子破摔,国内大小事务一概不管,反倒整日滞留无拘国跟厉南殇鬼混。至于他新娶的夫人洣苼郡主,流觞泽内更是流言四起。兄弟俩的丑事被传得五花八门,只怕连漳夕国内都已听到了风声。

    纵然尚廉固不是什么善类,听得此事,也倍觉老脸无光。望着他那形容枯槁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道:“你怎的回来了?”

    听出他语气不善,兀宁筵暗自窝火,面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恭,施礼道:“父主,南殇……要领兵前往澄脐山了。”

    “什么!?”尚廉固勃然怒起,厉声叱道,“那个混账东西!你为何不拦着他?现在是非常时期,他竟还如此不务正业!你立刻将他叫回来,我即将派兵攻打尾崖城,正须他合兵相助!”

    兀宁筵心中寒凉,冷笑道:“这便是父主所谓的正业?尾崖城本就是我们拱手相让,现在又要派兵收复,父主不觉得可笑么?”

    见他还敢顶嘴,尚廉固大怒道:“你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若不将尾崖城收回,便会彻底与刕阳国交恶!他们若是出手阻挠,定会坏了明年登基大事!”

    兀宁筵听得更觉心寒,怒目道:“在父主心中,只有权位才是大事!我们兄弟二人于你而言,就如此不值一提么?我们身有残障,必须夺回圣婴,找雷宫仙人换取复生草,如此才能治愈创伤,你就从未想过要帮我们一把么?”说到此处,心里顿觉委屈,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尚廉固微感愧疚,回想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在为明年的登基做准备,的确对两个儿子疏于关怀。于是按下心中怒火,尽量平和道:“现在当务之急是稳固大局,待为父登上王位,那小小的澄脐山,随手就能灭了,你们又何必急在一时?”

    兀宁筵却没那耐性,沉声道:“南殇已率一万精骑出发,又从复昱城抽调了两万人马,父主,澄脐山中的苗人还有那仙姑子可不好对付。南殇行事极易冲动,我怕他吃了大亏才赶回来禀报于你。无拘国是你得力臂膀,南殇若折损在澄脐山下,于你的大局而言同样没有好处!”

    尚廉固听出他话中之意,甩手怒道:“你想让我出兵助他?现在西域之事尚且应接不暇,我哪有精力浪费在那蛮夷之地?”

    兀宁筵心寒不已,暗想,“父子之间,你竟也算得如此分明?”冷笑一声,自身上取出一块玉石,递到他面前道:“父主若愿派兵攻打澄脐山,并非全无收益。”

    尚廉固不明所以,接过玉石一看,只见其色泽透亮,质地上乘,不禁眼睛一亮,“这玉石……是何处而来?”

    看着他那见财起意的模样,兀宁筵冷笑道:“这便是那仙姑子用来招揽夷人所用的玉石,她能拿出如此多的玉石,说明莫离峰附近定有一处上等玉矿!父主若能寻得此矿,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又岂在话下?”

    尚廉固顿觉心动,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若真能得到一处上等玉矿,定能大大充盈国力。一时间神色大为缓和,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暗暗思忖着。

    看出老鬼已动了心思,兀宁筵谏言道:“父主既要夺回尾崖城,不如先从异人国内抽调人马,集结于卫邙山附近。那样,不论是支援澄脐山,还是攻打尾崖城,都省时省力。”

    望着手中美玉,碧光流转,滢滢生辉,尚廉固抵不住巨利诱惑,终于下定决心,对兀宁筵点了点头……

    澄脐山,莫离峰

    时近正午,洞府内的水池中春色正浓。突然,只听云天一声痛呼,欢情戛然而止。

    “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玉瑶面若桃花,回头望去,只见他捂着肩上伤口,正龇牙咧嘴。赶忙扶他坐了下来,一边替他换药,一边嗔怪道:“叫你动作轻点,非使那牛劲作甚?你瞧瞧,伤口又裂开了。”

    云天讪笑两声,待肩上疼痛稍缓,又伸出手去开始在她身上作怪。

    玉瑶将他贼手拍开,恼怒地瞪他一眼,“你给我老实点!昨晚到现在,都折腾多少回了,还没够么?”

    “嘿嘿,没够,跟你一起哪有够啊……”他心火尤在,待换好药又将她拉进怀里,荡起一池春水……

    正缠绵之时,洞府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犬叔炯的声音随即响起:“禀报圣女,我们派去大禹山的探子有飞书传来,厉南殇正率领一万精骑自无拘国向此处进发,预计明日午时便会抵达峰下!”

    “知道了,你去吧。”玉瑶眯着眼,随口应了一句。

    见她媚眼如丝,玉颜含春,丝毫不见惊慌,云天好奇道:“瑶儿,现在莫离峰下有多少人手?”

    她轻轻摆动着柳腰,喘息道:“五千不到……”

    云天看得微觉好笑,“大战在即,你怎也不着急?刚刚还说不要……怎的……现在又欲罢不能了?”

    待得潮起潮落,情欲消退,玉瑶伏在他肩上,轻喘道:“区区一万骑兵而已,何用着急。”

    “可我们毕竟人少啊,此次要不要主动出击,趁他们人困马乏,给他来个偷袭?”

    玉瑶坐直了身子,捋了捋散乱的发丝,镇定自若道:“不用,等他们来好了。凭他一万人马也敢擅闯澄脐山,简直不知死活!”

    “无拘骑兵弓马娴熟,非是等闲,老爹当时就是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咱们可不能太过轻敌。”

    玉瑶却是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道:“骑兵再厉害,也得先跑起来才算。我们若去外面与之交手,或许有些困难,不过在澄脐山中,山路狭小,奇峰险峻,骑兵不仅毫无优势,那胯下战马反倒成了累赘。”说着起身走出水池,穿好衣裙之后又替云天将衣衫穿好,收拾妥当以后,二人一起走出洞府。

    她指着下山道路,缓缓道:“莫离峰山势高耸,道路狭窄,只需有百名好手守在此地,纵然他有万数人马,也休想有一人登上峰顶!”

    “山上固然不用担忧,那山下呢?我们这几千人总不能全都死守在山上吧?”

    “山下之人,大可将骑兵引向澄脐山深处。我们虽然人少,却不乏好手,而且对天子畿地形十分熟悉。山中多有树密草盛之处,既可设伏偷袭,又能逃避躲藏。这一万人马只要敢进来,不出三日,定能将其蚕食殆尽!”

    商议好对策,二人心下大定,于是朝苗寨而去,准备将洵姐姐和孩子接到莫离峰上来。

    刚到山脚,犬叔炯又匆匆奔来,神色略显慌乱道:“圣女!刚刚又有消息传来,厉南殇此行带来的不止那一万骑兵!还有两万人马正从复昱城赶来,明日应能同时抵达山下!”

    云天听得一惊,暗道,“厉南殇为了抢那孩子,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玉瑶却见不得犬叔炯那慌乱之相,斥责道:“多两万就多两万,何必如此慌张?通知众人,既定之策不变,让他们准备应战!”

    “遵命!”犬叔炯恭敬应了一声,便急急传令去了。

    当初被玉瑶绕过性命,誓言守在莫离峰下的那百余人对她皆是心悦诚服,反倒不似后来闻讯而来之人,大多图的利益。这百余人乃是当初杉支辽精挑细选,个个身手不凡,此次无拘大军来袭,玉瑶即令他们坚守莫离峰。其余几千人诱敌深入之后于山中游走,各自为战。

    入得苗寨,正遇见洵千殊抱着孩子匆匆行来,枭驹陪在一旁。看他们行色匆匆的样子,显然已知晓无拘来袭之事。

    玉瑶牵着她手道:“洵姐姐,山上洞府都已收拾妥当,这便随我上山去吧。”

    洵千殊如今修为尽失,不能亲自上阵助战,不免遗憾,叹道:“玉瑶,云小弟,这次……全靠你们了。”

    云天对玉瑶极为信任,有她坐镇,只觉信心百倍,拍拍胸脯道:“姐姐只管放心,有我和瑶儿在,定能护你和孩子周全!”

    枭驹上前对二人道:“寨中已准备了食物送去山上,足够你们两百人二十日所需。”

    “多谢。”

    说话间,只见寨中人流川行,奔走不息,玉瑶关切道:“时间紧迫,寨中妇孺老幼能否安置妥当?”

    枭驹点头笑道:“姑娘只管放心,自从你提醒我们无拘国可能会派大军进犯,我们早早就在山中找好避居之地。偌大的天子畿,藏下我们这几万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如此就好,这样我们便能放手一战!”

    枭驹愤恨道:“无拘国与我苗寨的仇怨早已结下,此次他们胆敢送上门来,我们正好跟他们好好算账!”

    伏獠国,积角城

    清冷的夜空下,陆吾凝立城楼,眺望着远方,那里正有大批人马行军东去。

    蓐收匆匆行来,急声禀道:“国主,属下已经探明,昨日复昱城中的无拘军有两万人马直向澄脐山而去。现在前方的那队人马,乃是君子国从异人国内调派的枭齐军,约有五万人,也是朝天子畿而去。”

    陆吾沉吟片刻,缓缓道:“前些时日,无拘国重金揽人,想去天子畿中抢那孩子,他们此番派去的两万人马,定也是为了此事。至于君子国这五万人马,他们刚刚丢了尾崖城,难道是为了收复尾崖城而去?”

    蓐收疑惑道:“依末将看来,君子国这五万人未必就是为了复城而去。他们若真要去尾崖城,大可直接走大禹山脉,何必从此地绕道?”

    细思片刻,陆吾皱眉道:“不为复城,尚廉固派这么多兵马前去天子畿作甚?难道,也是为了莫离峰那孩子?现在君子国声名扫地,他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蓐收嗤笑道:“国主怕是不知,莫离峰下近来出了一位赤练圣女,本领极为高强。前段时日,兀宁筵被重伤致残,无拘国国主夫人被当众斩首,近来厉南殇也被斩断一条胳膊,此三件事,似乎正是这位赤练圣女所为。尚廉固那老匹夫,一家人被害成这般,想去报仇也算情理之中。”

    陆吾听得哈哈大笑,直呼痛快,“如此说来,那倒真是个奇女子!”提及天子畿,立时就到云天,又问道,“近来可有云小侄的消息?他不是也在莫离峰么?”

    蓐收摇摇头,“自上次莫离峰一别,只听说他似乎在迟绩城出现过,自那以后便再无消息。”

    说话间,远处的君子国大军已渐行渐远,只剩星火点点,随风摇曳。念及往日恩情,陆吾沉声道:“这么多军马逼近澄脐山,只怕他们难以抵挡,苗寨中人于我伏獠国有恩,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蓐收诧异道:“国主,难道……你想派兵前去助战?”

    “有何不可?”

    “我们若是在天子畿中与君子无拘两国交战,那就将彻底与尚廉固撕破脸皮。他明年便会登上白帝之位,到时王诏下达,你我是遵诏还是不遵?”

    陆吾摇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先前若不是青漯与枭驹襄助,我伏獠国多少百姓将遭屠戮?距离尚廉固登基尚有好些时日,他能否坐上王位,还是未知之数!”

    尚廉固因尾崖城一事受尽非议,前太子少昊则一战扬名,他本又是西域太子,其号召力非同一般。蓐收听出他话中隐意,遂不再多言,只问领多少兵马前去澄脐山。

    陆吾几经思量,定声道:“你亲率五万人马前去澄脐山十里之外驻守,视山中战况择机而动!”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