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玉九州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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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久别重逢

    时至春中,距离新帝登基已无多少时日。四境王族卿贵已开始安排行程,准备赶赴白帝城,参加继位大典和四帝会盟。尽管西域局势波橘云诡,但尚廉固仍是目前公认的王位继承者。

    义瞿国战事如火如荼,尾崖城一战,令其元气大伤。三国联军一路北上,攻城拔寨,势如破竹。义瞿国主章屏济亲自领兵据守,却依然难挡联军攻势。短短十余日,义瞿国诸城接连失守,章屏济率军一路败退至延风城。

    延风城乃义瞿国都,向东背靠昆仑山,西出虎啸峡谷,南北皆有高山环绕,想要攻城只有西面一途。此城与白帝城一样,乃是当年昆仑山凡人下野之后建造的首批城池。城中粮草充足,百姓众多,地处险要,易守难攻。

    如今,章屏济率领仅剩的十万人马坚守城中,而三国联军则驻扎于虎啸峡谷十里之外的苍梧之野,将其西出南下的咽喉死死扼住。义瞿国除都城之外,所有城池皆已被三国瓜分,只剩这最后一片安身之地。联军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义瞿城破亡国,只在朝夕之间!

    战事传遍西域,无人不惊。漳夕国与云脊千亢两国素来疏远,此番竟能如此齐心,着实令人意外。云脊千亢与义瞿国之间并无夙怨,竟然跟着漳夕国一起合兵共讨,亦出乎众人意料。

    义瞿国乃是少昊复登王位最为坚定之助臂,如今却面临灭顶之灾。公子复位之势方兴,却遭遇迎头痛击,在世人看来,前路愈发扑朔迷离。

    澄脐山,翠玉湖畔

    军帐内,尚廉固脸上阴晴不定,正在帐中焦虑地踱着步子。义瞿国战事一起,消息很快便传到这里。起初听说三国联军攻破迟绩城,剿灭十万守军,他只觉喜出望外,可再看联军一路北上,几乎将义瞿国所有城池瓜分,心中又不免生出忧虑。

    兀宁筵走进帐内,一脸喜色道:“父主,北境大军已然出发,不日将至!”

    “知道了。”尚廉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兀宁筵看得不解道:“如今义瞿国覆灭在即,湖中玉矿又将得以采集,您为何闷闷不乐?”

    尚廉固轻叹道:“义瞿国覆灭自是好事,只是……也太快了些……”

    兀宁筵听得一脸费解,“义瞿国乃是少昊根基所在,如今就只剩下一座延风城。没了义瞿国,少昊便再难翻身。纵然昆仑山中还有些残兵,又能掀得起什么波浪?父主怎还嫌义瞿衰亡太快?”

    尚廉固皱眉道:“纵然少昊没了威胁,但云梦三国如此齐心协力,其威胁可丝毫不亚于少昊!”三国与他君子国一山相隔,若他们结成铁板一块,就有如与虎共枕,叫他怎不忧心。

    兀宁筵点了点头,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此次三国合兵攻打义瞿国,定是北境之人从中驱使!他们说有办法助我们打败少昊,原来就是这个办法!能令三国放下成见,这些北莽可真不简单呐。”

    “是啊,迟绩城婚典使得北境触手伸入西域内部,诸国之中多有与其暗通者。为父正是担心,若是借北境之手登上王位,这王位……又是否能坐得稳当。”

    “北莽野心勃勃,他们出手襄助我们,定然另有所图!”

    “谁不知他们另有所图!”尚廉固冷笑一声,“北境土地贫瘠,旱涝两极,而我西域水土丰沃,良田遍地。百余年来,北莽无时不刻不在觊觎我西域疆土。他们现在最希望见到的,就是我西域内乱四起,互相斗得元气大伤才好!”

    兀宁筵点点头,宽慰道:“您也勿须太过担心,北莽最多只能在我西域搅弄风云,却无法敲下定音之锤。西域之事,终究还是我西域之人说了算。”

    尚廉固仔细斟酌一番,心里始终存有一丝不安,对兀宁筵道:“此次采集玉矿,我们还须与北境分清界限。尾崖城之事已使我国备受诟病,这次采玉不可再横生枝节!”

    “孩儿明白!”兀宁筵点了点头,又不无担忧道,“莫离峰下近来有大批苗人迁入,九寨之势日益壮大,伏獠国大军又驻守山下,若他们联手进攻,我们单独应付起来怕是有些吃力啊。”

    过了这么久,伏獠国的五万人马居然还赖着不走,好似铁了心要跟自己作对一样,尚廉固恨恨咬牙道:“这些伏獠挑夫不知死活,竟敢公然与我为敌,此次若不给他们些颜色瞧瞧,日后还如何威慑诸国!”

    兀宁筵冷笑一声,“父主放心,南殇已回复昱城调兵遣将,现在积角城中只有三万守军,那里战事一起,这五万人定会赶回救援。这些挑夫一走,我们也就少了许多压力。”

    尚廉固点头道:“现在距离夏初登基之期已近,此地之事须得尽快了结,为父也好安心赶赴白帝城。”

    “孩儿明白!”

    莫离峰,苗寨

    如今的苗寨今非昔比,不仅是沉香坞中的苗人迁居此地,许多流落四方的苗人也纷纷聚集于此。短短时间,寨中人口由原来的两三万激增至十万,而且还有继续增长之势。

    枭驹作为苗寨首领,每日为安置新到的族人忙得不亦乐乎。扩张寨围,新建房屋,开垦土地,通渠引水,诸多事务不一而足。

    苗人如今在澄脐山的地位如日中天,八寨之人无不对其礼敬有佳,枭驹亦管束众族人与八寨之人和睦相处。再加上外敌当前,九寨可谓同气连枝,不分彼此。

    沦落天涯不知处,岂知相逢在此时。枭驹站在寨中,望着新旧族人彼此寒暄,共同忙碌的欢快之景,心里大感欣慰。数十日前,任他怎也想象不到,短时之内寨中竟能呈现如此繁盛的景象。

    数十年来,苗人无论走到何处都受尽冷眼,现在却有这么一方净土能让他们昂首度日,怎不叫他们倍感珍惜。枭驹忍不住转头遥望莫离峰,对峰上那位赤练圣女愈发崇敬。

    阳光普照,风和丽日,小屋前,云天和洵千殊并肩而立,一脸笑意地望着院中那嬉闹之景。

    在那里,一个年轻小姑娘正抱着谪儿在花丛边逗弄戏耍,惹得小娃儿阵阵欢笑。小姑娘名叫栩芝央,性子恬静,温顺和善,和陌苣一样,是玉瑶相中之后,自寨中专门挑来侍奉洵千殊。栩芝央喜欢孩子,难得谪儿也喜欢她,二人相处数日便已十分熟稔。

    洵千殊嗔笑道:“这个小没良心的,才与栩芝相处几日,竟连我这老娘都不要了!男人啊,当真都是一副德行,喜新厌旧!”

    云天听得哈哈一笑,“姐姐何必吃醋,多个人疼爱谪儿也是好事。瑶儿说,孩子身上的仙晕已经很淡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为凡人,到那时,就不用担心再有人来抢他了。”

    洵千殊点点头,微笑着暼了他一眼,“你倒是悠闲得很,玉瑶寨务缠身,你也不知去帮帮她。”

    云天白眼连翻,“她哪用我帮?八寨事务,她三两下就处置妥当。姐姐怕是没看见,那些原本桀骜不驯之人,到了她面前竟一个个比谪儿还乖!”

    洵姐姐听得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道:“玉瑶乃天生王者气象,世人在她眼中如浮云一般。你能与她结为夫妻,就偷着乐吧!”

    云天未置可否,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掩藏不住。沉默片刻,又轻叹道:“瑶儿心性淡薄,走到今日这一步,其实并非她本心。”

    洵千殊轻笑道:“世事哪能尽如人意,如今这样不也挺好。待将翠玉湖边那些烦心之人赶走,你与她在莫离峰上做对快活神仙,岂不羡煞旁人?”

    云天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泛起丝丝隐忧。若照先前猜测,君子国大军每日耗费甚巨,采玉之事又毫无进展,早就该撤走才对。然而他们却不断从国内运送补给,硬是在湖边滞留至今。

    云梦三国与义瞿国战事正紧,尚廉固不思回国周旋局势,却执意留守此地,只怕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主意。

    见他久久不发一言,洵千殊轻笑道:“你若有心事,自去与玉瑶商议。留在此处,我可出不了主意。”

    云天回过神,淡淡笑道:“我心中所想,瑶儿定早就料到,我哪须与她商议,只要听她吩咐就好。”

    “你倒会躲个清闲。不过,你今日怎会有心思来看孩子?平日这时,你不都与犬叔炯他们喝酒去了么?”

    提到此事,云天挠了挠头,讪讪笑道:“昨日与他们喝得烂醉,瑶儿怕是冲他们发了火,今日都无人敢与我喝酒了。”

    洵千殊听得咯咯直笑,又道:“那你自去与他们舞刀弄剑好了,为何一直赖在我这里?”

    “姐姐,我难得来看看谪儿,你就这么快赶我走啊?”

    他悻悻一笑,走去院中想抱抱谪儿,谁知小娃儿一个劲往栩芝怀里钻,还不断伸出小手将他大手拍开。那一脸嫌弃的小模样,叫二女笑得花枝乱颤。

    “果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有了小娘,忘了老叔,枉我当初拼了命救你,唉……”他不住地摇头叹气。

    栩芝将孩子抱起,同样一脸嫌弃地笑道:“云公子,我看呐,您还是去找个人耍耍刀剑吧!”

    就在这时,苗寨外面的山道上,正缓缓走来两个俏丽的身影,正是兰芯和青漯。

    远远的,她们就望见寨中那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族人们意气风发,笑语连天,与过往那沉闷之象全然不可同日而语。二人欣喜不已,脚步轻快地朝寨中走去。

    青漯难掩兴奋道:“阿姐!没想到我苗寨竟还会有这等好光景,今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啦!”

    兰芯心生感触,轻笑道:“这些……都是拜玉瑶所赐……”

    “是啊,赤练圣女如此厚待我苗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今后我就不欺负那凡人啦!”

    兰芯微微瞪了她一眼,“你骗他吞下岐珠之事,我还未与你算账!今后你若再敢对他使坏,莫说玉瑶,我便第一个不饶你!”

    “阿姐……”青漯不悦地嘟着嘴道,“若非我喂他吞下岐珠,他岂会去北境找你?你不谢我也就算了,竟还凶我!”

    “哪有你这般胡来的!他兽性发作之时,若非我用冰结玉环替他压制,现在还不知是何模样!你今后断不可再胡来,听见没有?”说着又瞪了她一眼。

    青漯冷哼一声,“瞧你那心疼劲!你与他分开许久,他终日与圣女逍遥快活,说不定早将你忘啦!”

    “你再敢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兰芯怒哼一声,作势欲打,青漯矮身一避,娇笑着朝寨中奔去。

    一路笑闹着进了寨门,才一抬眼,兰芯一下就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望着他在院中追着孩子嬉闹的模样,听着他熟悉的笑声,顿时僵立原地,不知不觉,眼中已泛起了泪光。

    洵千殊朝寨门处望了一眼,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掩唇笑道:“云小弟,我说你今日怎一直赖在我这里,原来是心有灵犀,知道有人要回来。”

    “姐姐说谁要回来?”云天停下动作,茫然望向她。下一刻似是想到什么,急忙转身望去,一眼看到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芯儿!”他惊呼一声,欣喜若狂地飞奔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云天!”兰芯紧紧地抱着他,任喜悦的泪水尽情流淌。

    “芯儿,你终于回来了。”他激动得眼角含泪,轻轻替她拭去泪水,望着那娇艳动人的脸庞,忍不住就要吻了过去。

    “臭小子!你当我瞎么?竟敢当着我的面占我阿姐便宜?”

    青漯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云天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她,讪笑一声道:“原来是青漯,你也回来啦。”

    “怎么,嫌我碍事?还不让我回来了?”

    “哪能啊,前几日我还念叨起你呢。”

    “你会念叨我?骗鬼去吧!”

    说话间,洵千殊也走了过来,与二人招呼道:“兰芯,青漯,你们可回来啦!”

    “洵姐姐!”

    “洵姐姐。”

    青漯展颜一笑,顿时像是变了个人,上前两步拉住洵千殊的手,模样亲昵之极。兰芯笑靥如花,偏头看了一眼院中玩耍的孩子,见他顽皮活泼,脸上笑意更盛。

    洵千殊微笑着道:“兰芯,云小弟可是在此等你半天啦。”

    兰芯微微诧异地望着他,柔声道:“你怎知我今日回来?”

    云天笑而不语,偷偷在她掌心挠了两下,眼中透着一丝急切之色。兰芯面颊微红,自然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心思。

    洵千殊本就是人精,与二人寒暄过后,轻笑道:“兰芯,你的屋子一直都有人收拾。我见云小弟似有好些话要跟你说,你们就先去吧。”说着不忘偷偷白了云天一眼。

    兰芯面露羞色,正不知如何开口,云天急忙抢道:“姐姐说的对!我的确有好多话要跟芯儿说,我们晚些再来找姐姐聊天。”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朝小屋走去。

    “这个臭男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当我不存在么?”青漯顿时火冒三丈,怒哼一声追了过去。

    二人已然情思难耐,正要进屋好生亲热,青漯怒气腾腾的声音却在在身后响了起来,“阿姐!我见寨中好些地方都与过去不同,我们刚回来,你陪我一起四处瞧瞧好不好?”

    见这丫头硬要纠缠,云天满心无奈,正头疼之时,却被兰芯一把推进了屋里。她随即也进了屋,将房门关得只剩一道缝隙时,怒瞪了青漯一眼,叱道:“走开!今日休来烦我!”说完哐当一声,将房门死死关上。

    青漯呆立当场,过了一会,心有不忿地走上前去正要敲门,愣了片刻,她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对狗男……”

    话到一半,终还是没忍心连阿姐一起骂,犹豫片刻只得转身离去。走着走着,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珠提溜一转,轻嗤一声道:“一个男人而已,得意个什么劲?我也去找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