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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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借刀

    (感谢书友kill、极品人、6275、风火武士、柔之虎的推荐票)

    想到马丁居然敢不自量力打袁紫冰的主意,委实可恶,丁启桢决定略施小计,给他点颜色看看。

    依着大明律,盔甲和弓箭属于军用武器,民间一律不得制造、藏匿和销售,否则视为谋反,满门抄斩,甚或株连九族。

    奇葩的是,各种刀枪剑戟乃至火绳枪、三眼铳、燧发枪等火器,私人却可以合法拥有。

    这样看来,马氏工坊即便确实在制造钢刀和火铳也不违法。

    不过,违法不违法,这不是马丁说了算数的,官字两张口,要找个借口查封还不容易?

    丁启桢就是要拿工坊开刀。不过他不打算自己动手,他要借刀杀人。

    他先去拜会了知府大人。现任知府名叫王猷,刚上任不久。

    要说当今这个崇祯爷,还真是个奇葩,不但朝堂之上的首辅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就连一个泉城知府也不放过,一口气连换了7任。

    王猷王知府是堂堂正四品官员,相当于后世的市高官兼市长,而丁启桢只不过是正七品的翰林编修,但是他却可以随时去见知府大人,而不必担心对方端架子。

    不提丁启桢的显赫家世,单只他本身就天资聪颖,才华横溢,在东南地区的读书人中名气很大,对于这样的人,即便没有举人功名,地方官员通常也都会优渥相待,绝对不会有丝毫怠慢,否则就会落一个骄横跋扈、轻慢士人的风评。

    更何况丁启桢身为天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可谓是天子门生,他的坐师又是曾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更让人不敢轻视。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是崇祯帝即位,但也绝对不会无视像丁启桢这样出色的人才。

    事实上,若非丁忧在家,丁启桢的仕途必然也是一帆风顺。

    丁启桢眼下虽然暂时远离了京城的权力中心,不过等他三年期满复出之后,谁人敢说他不会一飞冲天?

    知府衙门对于丁启桢而言,可谓轻车熟路,他经常去拜会王知府,二人关系密切,甚为熟稔。他的宅子又是在泮宫附近,离府衙不到一里路,走路也就一盏茶的工夫。

    丁启桢照例走的侧门,王知府早就告知过门子,丁三公子来访不必通禀,直接请他进来就好。因此他和往常一样,向两个门子微微点头致意,径直往里走去。

    知府衙门的门房,见到的通常就是两种人:一种是有求于知府大人的寻常商人之类,对于门子又是点头哈腰,又是递上红包,极尽阿谀奉承,只求他们能帮忙通禀一声;一种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官员或缙绅,这回轮到门子对他们点头哈腰,不过这些人多是趾高气扬,不屑一顾。

    如三公子这般温文尔雅,对门房也彬彬有礼,并且极为自然地向他们微笑致意的人,门子从未见过第二人。

    内中一个新来的门子,望着三公子挺拔俊秀的背影,问另外一个人:“这人是谁?好生奇怪!”

    那人忙做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不要乱说话,此人乃是鼎鼎大名的丁三公子。”

    新来的门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三公子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丁启桢熟门熟路地穿堂过院,正好遇到王猷门下的一个清客,便拱手问道:“府尊大人何在?”

    清客一见是三公子,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回道:“大人正在书房。”

    丁启桢又问:“可有客人?”

    清客道:“方才熊抚台差人面见大人,前晌已经走了。”

    丁启桢暗想:熊巡抚正与中左所的郑一官打得火热,眼见招安已成定局,不知此时叫人来泉城府作甚?

    他一路走到书房门口,早有家人看见,进去回禀王猷。

    就见王知府亲自迎到门口,丁启桢赶忙紧走几步,上前作揖道:“学生登门拜访,岂敢劳动府尊大人相迎?”

    王猷脸上堆着笑,亲切地拉住丁启桢的手,说道:“三公子多日不曾到访,愚兄是望眼欲穿,正待差人相请,孰料又被琐事耽搁了。”

    落座之后,丁启桢也不客套,直接问道:“听说熊抚台的人刚走?”

    王猷道:“正是。抚台大人说让府里帮忙修葺郑芝龙的祖坟,以显示官府招安的诚意。”

    丁启桢失声道:“莫说郑一官尚未招抚,就算成功,此举也极为不妥。”

    他说话还算客气,心里却是骂道:熊文灿这厮,为了招安真正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等龌龊事也做得出来。我如若在朝堂之上,必得参他一本。

    王猷苦笑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不过熊大人一意孤行,说是要尽快解决海患,为皇上分忧,我也不好推脱。”

    丁启桢心中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招安都招到这份上真是闻所未闻,无底线的退让只会官府的威严荡然无存,郑芝龙势必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不合理要求,接下去的谈判,官府会更加被动。

    不过这话丁启桢还不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此事自有巡抚大人做主,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他借着这个话头,微微叹一口气,道:”这海患未平,只怕泉城府地界,还要闹出别的事端。“

    王猷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丁启桢故作惊讶地反问道:”怎么?这么大的事,大人还不知情?“

    王猷忙道:”委实不知,三公子快快请讲。“

    于是,丁启桢说起南安城白马庄有一个名叫马丁的人,不知从哪里得了奇珍异宝,换了许多银钱,收买人心,说自己是星君下凡。听说他还自设工坊似乎是在制造武器,凡此种种,行迹极为可疑。

    不过丁启桢没有说出马氏工坊可能在制造火器,为的就是让王知府不必有所顾忌,尽快对白马庄发动雷霆一击。

    丁启桢的话真真假假,听起来可信度很高。

    自古不少起事之人,总是自称天神下凡或者上仙转世,然后聚拢愚昧民众杀官造反。官府对这样的人极为敏感,一旦发现,立即就要扼杀于萌芽阶段。

    王猷急问:”这个消息可靠吗?三公子从何得知?“

    丁启桢便推说是自己的家丁前去南安城办事,无意中打听到的消息,至于说可不可靠,三公子的建议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官府还是过问一下此事为好,可以先从工坊查起,看看里面究竟在干什么,最好能够拘几个工匠审问清楚,莫要坐视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王知府很生气,这么大的事情,南安县令居然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向他禀报,真真是尸位素餐的昏官。

    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召来幕僚,吩咐他即刻行文至南安县,查实马氏工坊的内幕。

    这份公文措辞极为严厉,责令南安知县甘宫严查此案,如若马丁的工坊确系可疑,马上查封白马庄,将一众人犯羁押起来,移送泉城府审问。

    王猷深知手下官员的德性,此事没有呈报上来,想必那个马丁在县衙里使了不少银子。既然如此,人犯放在南安县城深为不妥,必须押解到府城过堂。

    王知府的这些安排,尽在丁启桢意料之中。

    他的想法是,县衙门一旦调查马氏工坊,并拘走工匠,马丁必然心慌意乱,届时自己便可向万达通气,表明自己乃是南安县令甘宫甘大人的同年,可以帮忙说情。

    这样的话,万达就很可能向马丁建议,请丁家出面斡旋,三公子便会掌握了主动权。

    接下来丁启桢就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定。

    如若马丁确系冤枉,丁启桢就会出面做好人,修书一封给甘宫,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就成了白马庄的救星,想怎么拿捏马丁都行。

    如若真的查出马丁非常可疑,丁启桢就会坐视不管,等马丁被锁送府城,再动用府城的资源,从马丁口中挖出他的秘密。

    这样,自己作为幕后操纵者,可以进退自如。

    丁启桢的思绪一下子飘忽起来,似乎看到了马丁抱着自己的大腿,痛哭流涕,垦求三公子救他一命的场面。

    甘宫在南安知县任上已经一年有余,这段时间他的一直心情很好,该捞的钱一文不少,还娶了几房的妾室,享尽齐人之福。

    他是江西余干人,出生于普通人家,父母为了供他读书,着实是节衣缩食,苦不堪言。

    甘宫奋发图强,20岁中了秀才,可惜此后一连7次秋闱都名落孙山。就在读书读到家里快要破产时,终于在41岁那年考中举人。甘举人苦尽甘来,放榜之后,当地巡抚设鹿鸣宴招待这批举子,兴奋过度的甘举人表现得特别活跃,席间大唱鹿鸣诗,大跳魁星舞,尽情地放浪形骸。

    也许真是时来运转,他次年进京赶考,跟丁启桢是同榜进士,只不过丁启桢是榜首,他是皇榜排名倒数第一。

    不管怎么说,新科进士甘宫甘大人春风得意,外放了南安知县,于是走马上任。

    在很多人眼里,知县不过是区区七品芝麻官,其实这是一种错觉。实际上,作为地方上的一把手,知县的权利还是蛮大的,被誉为“百里侯”。

    古代宗族势力很强,官府也要退让三分。因此,县令到任后,一般都会先跟当地的缙绅搞好关系,相互勾结,以便收取税赋,也能让政令通达全县。

    不过真要有谁不开眼,胆敢与县令大人死磕,那么县令绝对有办法搞得那人家破人亡,故此才有“破家县令,灭门府尹”一说。正所谓: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

    去年上任之后,南安县夏秋两季税赋基本收齐,甘宫得了户部的优等考评,今年虽然天气不好,估计会影响到夏收,不过眼下谈夏收为时尚早,甘宫倒也没放在心上。前些日子郑鸿飞郑员外又孝敬了一大笔银子,他也知道此人是中左所的销赃窝主,不过那又如何?更何况郑芝龙眼看就要招安,成为同朝称臣的同僚。

    甘宫已过四十不惑之年,啥都看开了,千里为官,就为吃穿,他自知这把年纪升迁的空间不大,还是捞点银子更实在。

    今日闲来无事,他正与师爷坐在二堂闲聊今年的劳役差派事宜,衙役送呈一份府城发来的公文急件。

    甘知县一看公函是从知府衙门发出,不敢怠慢,忙拆开细细浏览,忽地猛拍一下桌案,吓了师爷一跳:”老叶这厮,瞒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