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

    胡安少校虽然惊诧于白马庄武器的先进，不过两军对垒，武器虽然非常重要，但并非唯一的决定性因素。

    他相信，铁的军纪，必胜的勇气，能够弥补武器方面的差距。

    在承受这一轮火力后，西班牙军队并没有进行反击，而是以恒定不变的速度继续前进。

    贾德问道：“为什么不反击？“

    胡安摇摇头说道：“因为那么做毫无意义，停下来还击不会对敌人造成任何威胁，反而延缓了自己的脚步。”

    贾德不死心地又问：”那我们的士兵，就这样任由对方屠杀吗？”

    胡安紧盯着前方，目光中尽是一片忧色：“他们还要再承受一轮打击，才能够进入足以伤及对方的位置。”

    来自保安团一营第二轮的射击，在七十多步外响起。

    由于刚才第一小队遭遇重挫，因此第二小队顶到了前面。

    这次射击造成的伤亡，是刚才的两倍多，直接导致第二小队几乎全灭。

    胡安少校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但当这场面出现时，他仍禁不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好，扛住了这轮火力，下一次的枪声应该在相距五十步左右时响起，那时候，顶在最前面的第三小队就可以还击了。

    在那之后，对方应该还有一次的开火机会，与己方的第四小队互射。

    胡安少校相信，相对于躲在壕沟里无法在同一时间进行射击的敌人，自己的部下可以排枪齐射，威力要比对面更强。

    经过前面几轮的消耗，第五、第六小队就会冲到壕沟边上，居高临下向龟缩在里面的敌人开枪，而那个时候，沟里的敌军肯定还没来得及完成装弹的动作。

    整个战术安排计划，在胡安少校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觉得胜负约在五五之间。

    行军打仗，当然不可能每次都胜券在握才上阵，有五成以上的把握，该拼命的时候，还是要放手一搏。

    唯一可虑的是，胡安少校清楚地记得，在刘家寨遇袭的时候，白马庄保安营先是扔出无数拳头大的爆炸物，然后再发射火枪。

    胡安回忆了一下，说起来那些爆炸物动静不小，但威力并不算太大，只要及时卧倒，除了倒霉透顶，基本上不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在发起这次进攻之前，胡安已经向几个小队长面授机宜，指示他们应该如何应对，才能取得此战的胜利。

    这其中就包括卧倒躲避手雷伤害的方法。

    一如胡安所料，在相距约五十步时，对面进行第三轮射击，第三火枪团这边立即进行还击。

    只不过敌人躲在壕沟里面和土堆后面，火枪团的战果，远不及对方。

    又经过一轮交火，第三火枪团已经非常接近壕沟。

    便在这时，无数手雷飞蝗般从壕沟里飞出！

    哼哼！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胡安少校在单筒望远镜里看见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即便明知前线无法听见他的声音，却依旧忍不住低吼道：“趴下！快趴下！”

    仿佛印证他的话语一般，前线的士兵，呼啦啦全都趴在地上。

    胡安看见壕沟前面不到十步的地方，爆炸的火光闪个不停，不断地腾起烟尘和泥土，紧接着就传来了惊天动地连绵不断的爆炸声！

    硝烟刚刚散去一些，他就看见自己的大部分部下影影绰绰，重新站了起来，从胡安所在的位置看过去，经过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爆炸，自己的手下似乎并没有损失多少人。

    看来卧倒在地躲避爆炸的方法不仅有效，而且效果非常显著。

    胡安大喜过望，可惜他不懂汉文，否则一定会轻抚长须，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面容冷笑道：“技止此耳！“

    见爆炸过后第三火枪团损失不大，贾德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叫道：“快进攻！进攻啊！不要吝啬你们的子弹，快杀光这些卑鄙无耻的东方猴子！”

    到了这个地步，火枪团的第四第五小队全员扑上，被打残的一至三小队，也暂时丢下伤员，紧随其后发起冲锋。

    由于壕沟已经近在咫尺，第三火枪团就没有必要像刚才那样分散进击，而是恢复了密集阵型，以便用密集的火力，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壕沟里的敌军，在扔出一轮手雷后，正在忙着装填弹药，如果第三火枪团速度足够快的话，那么他们很有可能赶在敌人装药完成前，将敌军的主力消灭在沟里。

    成败在此一举。

    胡安少校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线。

    战线上的硝烟依旧四处弥漫，视野并不是太好，看东西都不太真切。

    有那么几秒钟，他一阵失神，甚至产生了大获全胜的错觉。

    然而，可怕的噩梦发生了！

    发生在胡安的眼皮底下！

    透过那重重烟幕，胡安的单筒望远镜无意中看见土堆后不知何时推出了几辆炮车，炮口直指前方！

    一定是在壕沟里的士兵投出手雷后，借助烟雾的掩护，那些原本早就隐藏在土堆后的炮车，被人推到了前面。

    由于第三火枪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壕沟一带，加之硝烟滚滚，没有人留意到既然有好几门大炮出现在自己面前。

    胡安的瞳孔急剧收缩。

    那是——

    十二磅炮！

    轻便灵活的步兵炮，配上炮车，再加上马匹，可以第一时间赶赴战场，简直就是步兵列阵的克星。

    只要将炮架从马背上卸下，几个人就可以推着带着两个轮子的炮车到处跑。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几门大炮火光闪动，紧接着就是山崩地裂的隆隆炮声！

    无数鸽卵大小的铁弹向第三火枪团倾泻过去，速度之快，让人根本无从闪避！

    霰弹！

    在这个距离通过十二磅炮发射的霰弹，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恐怖。

    透过望远镜，胡安清楚地看见一颗颗小小的炮子，从西班牙士兵的血肉之躯穿过，带出一蓬蓬的血雨。

    这些炮子威力巨大，有的甚至接连穿过几具躯体，才完全失去动能。

    而被这样的炮子击中躯干重要部位的话，绝无生还的希望。

    胡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挤压一下，痛彻心扉。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