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

    中左所的聚义厅。

    在郑芝龙接受胡建巡抚熊文灿的正式招安后，这里已经变为他签押署理事务的官厅。

    点将鼓响过两通之后，官厅内已是人头济济，所有将官齐聚于此，静候大帅发令。

    大堂最靠近里面的两侧，郑芝虎、郑芝凤、郑芝莞、洪旭等一众骨干人员，个个神情肃穆。

    “咚咚咚……”

    鼓响三通，旗牌官见众人到齐，扬声唱道：“恭请将军升座！”

    自从当上五虎将军海防游击之后，郑芝龙非常注重自己的官威，愈发地讲究排场。

    他的几个兄弟非常赞成这个观点，他们也都有了官身，个个意气风发，觉得跟着大哥成了大明官军，前途不可限量——

    事实也是如此，郑芝龙最终官拜胡建总兵，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帅，历史上如若不是因为他英雄暮气，巴巴地自己跑去京城，送上门去跪舔辫子军，说不定能够成为吴三桂那样割据一方的藩王也未可知。

    旗牌官的叫声响过之后，就见郑芝龙踱着气度非凡的步伐，从屏风后走出。

    不过细看他的气色，并不太好，毕竟几天之前，他差点丧命石井，死里逃生，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在案后落座，郑芝龙犀利的目光扫视一眼屋内众人，忽然脸色怒色乍现，出其不意地猛拍一下桌面！

    “砰！”

    众人的心骤然紧缩，仿佛那一巴掌是拍在自己身上，几乎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抬眼望向盛怒的主将。

    倒是站在郑芝龙身边的几个亲兄弟和老哥们，事先已然知道大哥会来这么一出戏，故而处变不惊。

    郑芝龙高亢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想当年郑某起事之初，便时时叮嘱在座各位，务必勤勉任事，不可有半分懈怠。”

    说完开场白，郑芝龙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沉声说道：“可是时至今日，追随我多年的老兄弟，竟然虚度时光，疏于打理事务，成天就知道在查某人的肚皮上用力……”

    说着说着，郑芝龙的海贼本色又表露出来了。

    郑芝莞赶忙轻轻干咳一声，示意大哥言归正传。

    郑芝龙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话锋一转，说道：“此番刘香与佛朗机人相互勾结，意图暗算郑某，幸而郑某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但是……”

    说到这里，郑芝龙再次加重了语气：“此次宵小之辈的暗算，造成了我方莫大的损失，不仅战死数百人，连我的亲卫队，也全军覆没。”

    顿了一下，他露出悲痛欲绝的神色道：“可怜这些忠心耿耿的东瀛武士，从平户以来一路追随我，竟落得这等下场！”

    郑芝龙的嗓门提高了几度，喝道：“这些勇士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不过，他们本不该命绝，造成这一切后果的，是外务司的主官李大眼！他未能及时探明刘香和佛朗机人的诡计，以至于有此大败！此等渎职行为，罪不容赦！来人，将李大眼拖到堂前听候发落！”

    中左所的外务司，其实并不像白马庄的保密处那样，是专门的情报部门，相形之下它更像是一个对外联络处，当然打听对手的情况也在其职责范围之内，不过通常只限于道听途说。

    对于刘香，中左所的外务司还是比较重视的，并成功地收买了几个他的手下——毕竟刘香曾经也是十八芝之一，海贼们的忠义观念不强，他手底下不少人，与中左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从中收买人心并不是难事。

    只可惜这些被中左所收买的人，并未能将这个对于郑芝龙而言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出来。

    究其原因，不外乎一是刘香此番行事机密不为人所知，二是内线在听说佛朗机舰队大军出动后，觉得中左所这次在劫难逃，因此将情报扣在手里隐而不发。

    不过郑芝龙认为此事情有可原，罪无可恕，既然栽了这么个大跟头，就一定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

    于是，倒霉的外务司主官李大眼，因为未能及时示警，便成了玩忽懈怠的典型人物。

    当即就有几个亲兵如狼似虎，将李大眼推到堂外广场上跪下。

    李大眼觉得自己委实太过冤枉。

    佛朗机舰队此次偷袭石井，据说是从吕宋岛马尼拉港直接出发，并带足补给，中途未在任何港口逗留，就算是神仙的阿爸，也不可能猜到他们的目的地乃是南安石井镇。

    刘香的阿曼多火枪队，则是按事先约定好的日期，以调防的名义，从南澳岛乘船直接出动，也没有在沙州岛停留。

    因此刘香方面，根本就没有传来任何有关于此次行动的情报，中左所也就无从知晓。

    李大眼伏在堂前，心知不妙，不过他知道郑芝龙认定的事情，就算极力分辩也是无济于事，只能是以头抢地，历数自己的不是，然后痛哭流涕，恳求将军看在老兄弟的份上饶命。

    虽然表面上看来，李大眼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但他的

    通常来说，在这种局面下，洪旭等人便会出来唱白脸，一同为当事人求情，而郑芝龙严加训斥一番后，多半也会顺水推舟放手下一马。

    然而这次李大眼失算了。

    洪旭一干人等，全都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有出列开口替他求情。

    郑芝龙喝令一声：“即将李大眼就地问斩，以正法令！”

    没等李大眼回过神来，按住他的兵士迅即拔出腰刀，手起刀落，顿时人头落地，死尸栽倒，鲜血喷溅而出，洇红了一大片地面。

    接着，亲兵又推来一人，五花大绑，却是郑芝龙安排负责防守石井的军官，素以勇武著称，没想到带着上千人马，却被500人的阿曼多火枪队打得崩溃逃散，他本人也一路逃回中左所。

    这等临阵脱逃的家伙，郑芝龙当然不会饶他，于是，他也步李大眼的后尘，落得个尸首两处的下场。

    郑芝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当众杀人，以他目前的地位，已经不需要靠这种办法立威。

    此番一次杀了两个老兄弟，一时间大堂内人人警醒，鸦雀无声。

    郑芝龙蓦地站起，厉声说道：“佛朗机人欺人太甚！吾意已决，要与他们决一死战！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胆敢畏敌如虎，这两人便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