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郁葱葱小青峰，浑浑噩噩了残生。”

    唐国青州永安县小青山脚小青山村村口，阔别二十年又落魄回村的秀才王一中喃喃自语。

    去时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归来时已是失魂落魄、心力憔悴的瞒珊老者。二十年前他是永安县的头名秀才，人人口中的文曲星，毅然孤身奔赴青州长乐学宫一窥广阔天地。

    但是学海无涯，且前赴后继者不断，井中星难逾海中月，二十年难得一举人功名。心如死灰之后终于选择离开青州城繁华之地，回到小山村了此残生。

    离去已有二十余载，但当年的老村长犹在，王一中也不过四十有二，却是比已到古稀之年的老村长还要老。

    “回来就好，正好村子里之前的先生已经过世了，你正好接替以谋生。凡事要看开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永安县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过举人了，你是咱小青山村唯一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这一辈不行就努力扶持下一辈的人。让吾儿给你安排一门亲事，也好为你家延续香火，这么多年却是耽搁了些。”

    老村长已到古稀之年，也是王一中家族长辈，处事公正多有贤明，早些年间更是对王一中多有恩情。王一中父母早年病死，家境贫寒，只有王一中这一个幼子，但是颇具聪慧。幸得老村长扶持，这才有所作为。

    “唉，还是让老村长失望了。”

    这也是王一中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二十年过去，老村长依旧记得他的样貌。王一中虽失落却也不至于疯疯癫癫心生死志，回村后的一切任由老村长安排。

    王一中家中常年无人居住早已破落，在村人帮衬收拾一番之后尚可居住。又去祭拜了父母，王一中来到了位于村子中心的山神庙中。

    山神雕像已经有些模糊，但是香火不绝，山神庙是村子里最好最大的建筑，除了主殿之外还有两个偏殿。一殿藏书，一殿育人。

    书殿中藏着整个小青山村所有族谱名册和集资收购而来的启蒙书籍，虽书页泛黄年代久远，但保管妥当并无损坏。

    学殿则是村中幼童启蒙学习的地方，讲台上有一块巨大的白色石板，台下是四十个草垫及沙盘。

    王一中不由的回忆起以前坐在这里启蒙识字的时候，可惜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敲响了王一中的家门，王一中还以为是村长王一鸣，没想到却是赵姓的两个小辈。

    赵石与何花也是村子里的村民，辈分上比王一中小一辈，两人于年前成婚，不久前刚刚诞生一子，但是还未取名，昨天来帮衬收拾屋子的就有赵石。

    赵石夫妇看起来憨厚，但是却也有属于自己的小机灵。

    “中叔，您这刚回来，家里肯定还缺点东西，侄儿这给您送点吃食，这都是自己种的。我家就在您家隔壁，有啥事您直接开口说一声，您这家中还要打扫一下，我特意让我婆姨过来帮您打扫一下。”

    王一中没有拒绝赵石的好意，道谢之后便将两人邀请进屋。

    赵石带来的不仅有生食，也有早上刚做好的熟食，一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

    王一中见何花怀中有一婴儿，便向赵石开口问道：“这是你孩儿？多大了？叫什么？”

    赵石笑着说道：“这是我儿，已有三十六天，但是我这蠢笨的脑袋还没有想好叫什么名字。中叔您有文化，不如请您帮孩子取一个名字吧！”

    王一中心中思索一番，赵石父母今年病逝，赵石虽识得几个字，但是却不精于此。又是有恩的亲近友邻，自己也是长辈，既已开口，没有拒绝的道理。

    王一中沉思之后说道：“这是我回村后见到了第一个幼童，做长辈的都希望下一代能读书成才，做个有志之士，然士不可不弘毅。你姓赵，这孩子不如就叫赵毅吧。希望他能读书成才，做个有毅力之人。”

    赵石赶紧说道：“谢中叔赐名！”

    就这般赵石之子取名赵毅，平时王一中前往山神庙履行先生之职，家中有赵石夫妇诸多帮衬。即便三天后王一中与村中寡妇成亲之后也是如此，两家多有往来。

    春去秋来，已经过去四年时间。老村长于前年病逝，弥留之际有感愧对王一中，便想让孙子过继一个给王一中延续香火。

    只因三年之中，王一中妻子并无怀孕现象。

    王一中也明白以自己的情况，老村长也不可能给自己安排一个妙龄少女，也不知是谁的问题，所以才没有子嗣。

    老村长对王一中恩重如山，王一中自是感激却也拒绝了老村长的心意。

    在老村长去世之后，以亲子之名为老村长守灵。

    赵毅已有四岁，长得俊俏可爱，但是性格腼腆，却灵性极高，颇有读书天赋。

    王一中喜爱得不得了，于是在年初的时候收了赵石做义子，赵毅为义孙。平时赵石夫妇务农之时，便由王一中带着去山神庙启蒙识字。

    这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小小的赵毅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着王一中学习，天色却是突然暗了下来。

    转眼间乌云遮天蔽日，雷声大作，雨水如天河倒泄一般。

    如此反常之景，莫说小青山山村之流，就是唐国君主也被震动。但也不仅是唐国，唐、魏、蜀、越四国同样如此。

    王一中不敢让孩子们离去，忧心忡忡的让孩子们在学殿之中呆着，自己来到主殿之中，给山神又添加了几注香火，祈祷着山神能够护住村子平安。

    天下间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地方都相似地发生着，天地之力非人力可逆，只能祈神保佑。

    在常人无法看到的云层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空间漩涡，一条龙从里面冲了出来，神色惊恐地看着后方，狼狈至极的在躲避着。

    但是一柄长剑从漩涡中追了出来，直奔巨龙而去。

    巨龙无力回天，只在将死之际发出来一声哀鸣，整个世界的人都听到了。

    长剑仿佛流星划过，以不可阻挡之势刺向巨龙。

    随着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掩过了雷鸣之声，让天下人颤栗之后，巨龙化作化作了一团血雾，长剑也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下起了血雨，又有几道流星穿过乌云，朝着大地直奔而来。

    王一中听到了一点动静，放眼望去却是一道流星直奔小青山而来，山神雕像巨颤之后，整个小青山泛起了绿色光芒。

    但是流星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塌了大小青山，供奉的小青山、大青山山神雕像刹那间破碎崩溃。

    一块崩碎的巨石砸在了山神庙之中，王一中心神震怖，连滚带爬的出了主殿，却只见巨石从学殿顶部砸下，余劲未消地冲倒了整个书殿，在书殿之后不知还有多少房屋被毁。

    血雨落进了学殿之中，流出的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

    此时的王一中彻底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状态，眼中没有了一丝的灵性，但仍然坚定地走出主殿，穿过血雨走进了残破的学殿之中。

    入眼所见学殿却只是倒塌了一半，废墟中还有一团团的血肉早已模糊不清，而另一半学殿之下还有几个幸免于难的幼童。

    王一中不知是哭是笑，疯魔般地扒开了废墟，打通了一个通道。

    赫然在角落中看到了幸免于难的赵毅，冷静下来之后，王一中又听到了更大的动静。

    那是汛期长青江河水泛滥时的声音。

    小青山、大青山坐落于安青河两岸，长青江流经天下四国是整个天下最大的河流，在青州分支出了安青河，但是安青河也不可小觑，水流量极大，足以养活整个青州，也足以淹没整个青州。

    小青山倒塌之际堵住了安青河河道并摧毁了河堤，导致安青河河水没有了束缚，正在肆虐。

    王一中再次心神震怖，顾不上泼天大雨，想要带上幸免于难的孩童朝着小青山残缺的山体上跑去。

    天降倾盆血雨，又逢山体崩塌，落石、血雨、泥流，还有即将而来的洪水，王一中发现根本走不出去。

    王一中已经心生绝望，他对于死亡已经看淡，或许当初就应该投入长青江，但现在他有了太多放不下的东西。

    他紧紧地搂住了几个幸存的孩童，想用自己的身躯为他们撑起一片小天地。

    灾难如期而至，落石、泥流、洪水接踵而至。

    天佑四年，上天不满足人类四国，特降下天灾以示警。唐皇陈瑜于京城宣读罪己诏，言罪在己身不能一统天下，为明志改年号为靖难，誓要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

    唐国永州扶云县，大难不死的王一中抱着重病昏迷的赵毅艰难地朝着赈灾的粥棚走去，饥肠辘辘衣不蔽体的灾民拥挤着向前，祈求能分到一点和水一样的稀粥。

    将死之人看到了希望，为了抓住活命的曙光摒弃了一切。

    等王一中挤到近前之时，粥铺已经空了，他跪地祈求，头都磕出了血，但是没人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