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霞每天轧面条到很晚，数着辛苦挣来的钱，仿佛看到将来的好日子，睡梦中也带着笑。

    陈大娘抱着孙子天天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小儿子找了个好媳妇，说高丽霞不但长的漂亮，更是能干活，比她娘家妈年轻时还能干。

    陈小兵的照相馆也渐渐正常运转，不是给这家结婚的照相，就是给那家的孩子拍百日照。

    今天是苏冬成和宋小淑结婚的大喜日子。随着苏家响彻云霄的大喇叭放出的流行歌曲，帮忙的，看热闹的，大人，孩子和老人进来进去的，在苏家门口不断流。

    陈小兵早早扛着录像机过来，苏冬成绷着脸对他说：“哎，说好只管照相，不管录像，你录了也白搭，不给你算钱。”

    陈小兵嬉笑着说：“人结婚一辈子就一回。不就是一百块钱吗？算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行了吧。”

    那时的结婚录像才开始时兴，画质模糊，质量不行，过日子的苏冬成说啥不乐意录。“让我给你录一段吧，家里都没见过呢！”就这样在陈小兵的巧说下，众人的期盼中，苏冬成同意录像。

    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宋小淑身穿红色的新娘装，头戴红花，和墨色的眼镜，推着一辆崭新的女式自行车，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下，围着村子转了一圈，来到苏家。

    今天万里晴空。不一会儿院子里被看热闹的人们围个水泄不通。拜完天地，进了洞房，这对新人算是成立小家庭。

    晚上，乐呵一整天的新郎苏冬成送走客人，赶走那些闹洞房的玩伴，关好院门，满脸通红地走近宋小淑，想伸手抱抱亲亲她。

    却听宋小淑温柔地说：“来，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他慌乱的心儿砰砰乱跳，忙闪身说：“算啦，还是明天叫我大嫂给缝上吧。先拾掇屋子，看他们给弄得乱七八糟，满地都是烟头，瓜子皮。”他说完，摸起扫帚来。

    “为了咱们结婚，大嫂已经忙活好几天，还是叫我来吧。”宋小淑上前摁住他帮他解扣子。

    “他们刚才闹得真凶，扯坏了哪里我都不知道。”苏冬成脱下来，看见胳肢窝处张开的线，裂个大口子，不由笑了。“好歹这布料挺结实。”

    宋家没有漫天要彩礼钱，苏家就量力而行地置办下过日子用的东西，知道小淑学习缝纫技术，特地给她买台缝纫机。

    小淑打开缝纫机，对男人冬成说：“今天咱们结婚，人家都嘀咕酒菜不好，也嫌买的糖不多。听说管事的怕分不着，最后都不敢分了。”

    苏冬成听后，不以为然地说：“说去呗！闲话，风一吹就没了。结婚花钱哪有够的时候。”

    宋小淑附和地说：“你说的也是，不过，你能告诉我，咱们结婚花多少钱，拉多少饥荒吗？”

    “不多，你不用担心。”

    “哦，忘了不给我买缝纫机了。还有，你怎么让陈小兵给我们录像，录像给谁看？听说录得不好，看不清楚。”

    “这事别提啦，陈小兵死活赖脸地给录，也不知从哪里买的破录相机。哎，住在一个村子里，有些事真得没法说，也不能认真计较。不过这缝纫机，必须得给你买。你看咱们结婚连个彩电也没有。”苏冬成说到这里用歉意的目光看着她。

    “没关系，只要咱们好好过日子，以后都会有的。”宋小淑看看洞房里的摆设，坚强地说。

    “今天你大嫂好歹没挑毛病，让咱们顺利地结完婚。”

    “她挑啥毛病？你听说了吧，我大姨送我们一床毛毯被她看见抢走了。”宋小淑一想到那床毛毯，心里疼得慌。

    “不就一床毛毯嘛，给她就是了。咱别生气在乎，人好好的，以后要啥有啥。”苏冬成对着镜子，拢拢头发，从后面抱住宋小淑安慰她。

    今天是星期天，再说另一个姑娘高丽云。她跟着男朋友在省城济南逛人民商场呢。

    人民商场人流如织。杨爱军牵着高丽云的手，穿行在各个柜台前，给她买了一条丝巾和毛衣，又买了一件薄呢外套。为了显示自己的真心和大方，对她说：“买身西装吧。”高丽云望着手中的大包小包，满意地说：“我已经买了不少，要买给你买一件吧。”

    “我有，还是给你买吧。看这身咖啡色的怎么样？今年的新款。”杨爱军站过柜台，选衣服的眼光自然不低。

    他说完叫营业员拿过一身来，让高丽云穿上试试，“相信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恭敬不如从命，高丽云看他这么乐意给自己买东西，只得走进试衣间。

    高丽云穿上，对镜子一看，心中暗暗惊喜：他真会挑衣服！这身衣服穿上显得身材苗条，衬托着人自然大方。

    她顺手翻看了一下标签，不由大吃一惊，价钱比那件毛呢大衣高不少。

    杨爱军看她穿上走出来，围着她转了一圈说：“嗯，挺合适。买下来。”他扭头示意营业员开单子。

    “哎，太贵了。”高丽云见状实在过意不去，忙贴着他的耳朵吹香气。“你喜欢就行。”杨爱军说完拿出钱夹来付款去。

    高丽云看到杨爱军出手这么大方，难免欣喜若狂。她不知不觉地上前挽起他的胳膊，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路过男性饰品的柜台，她看到许多品牌的包包，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杨爱军刚想看看她要选一个什么样的包包，不料她扭头走向旁边卖腰带的地方。她在那里仔细看了又看，挑了一条暗红色的牛皮腰带，只见金黄色的锁扣上印有“如意”两字。“行吗？我送你这根腰带，希望你从今以后事事如意，好运连连。”

    “哈哈，嗯嗯，不久之后，娶妻生子。”杨爱军在她耳边亲了一下，高兴地收进袋子里。

    高丽云被他说得脸上飞起一片红云。

    两人买完衣服，找个地方刚坐下吃饭。杨爱军挂在腰间的寻呼机振动几下响起来。高丽云好奇地看了一眼，问：“哎，什么时候买的BP机？”

    他一边看，一边回答她说：“昨天我爸给的。你等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门口就有公话，杨爱军拨通家里电话，高兴地说：“妈，有BP机，走到哪里都能联系了。有啥事，您老说吧。”

    “没啥事，就是想叮嘱你一句，买完衣服早点回来，一块儿问问你们家来吃饭吧？”杨母在电话里高兴地问。

    “不了，我领她在外面吃点东西吧。”杨爱军打完电话回来，饭菜也端上来，两个人慢慢吃着闲聊。

    小店不大，干净利落，就餐的人络绎不绝。邻座走进一个穿戴很时髦的姑娘。她要了一份饭菜，迫不及待地吃起来，看样子饿急眼。

    她的吃相和打扮让高丽云不禁扭头多看几下，哎，这人的侧脸很眼熟。她转动眼睛想了一下，轻轻喊了一声，“王红云。”

    那人正是王红云，描眉画眼，没了原来的本色。她扭头一看是高丽云喊她，脸上立刻现出又惊又喜的样子。“是你呀，丽云。怎么在这里？”自从和苏冬成退婚后，她们俩也一直没有联系过，不过这倒不影响两个人的亲密。

    “来，坐这儿吃吧。”为了说话方便，高丽云立刻起身，拉开旁边的椅子。

    王红云迅速地打量一下杨爱军，冲他微微一笑，毫不客气地端着饭菜过来坐下。

    “这是你对象吧。”不等高丽云说话，她就对他自我介绍起来：“我们是初中同学，在学校里十分要好。高丽云这人性格好，我们同学都喜欢和她来往。只是现在不大好联系。”说着，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来，“这是我的寻呼号码，以后记着常联系。”只见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停转动着画有眼线的眼睛，细心地偷着打量他们，比起两年前卖菜的小姑娘来，身上多出许多让人不易觉察的东西。

    “好的，一会儿，我把我二大娘家的电话给你记下来。哎，你现在干什么呢？看样子不像是咱家里的人啦。”高丽云认真地拿过名片放进包包里。

    “呵呵，哪里不像？我大哥在洛口服装市场租赁了两节柜台卖衣服，我帮着卖衣服呢，这不，今天刚从南方进货回来。”

    高丽云敬佩地说：“哦，你们家的人可真行！做起服装生意，听说这几年卖服装可能挣钱啦。”

    王红云洋洋得意地望着他们说：“挣什么钱？不过比起种地卖菜来强多了。我看你们从哪里买的衣服，是不是大商场？给你们说，再买衣服去我那儿拿。你们不知道吧，大商场里的衣服和我们卖的一样，是从一个地方进的货。”

    说完，她翻看了一下他们买的衣服。又说：“你们买的这身西服，我们刚卖完一批。是今年的新款，最好卖。”

    她这一番言语，弄得杨爱军和高丽云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继续交谈，唯有低头闷闷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