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先生说到这里如鲠在喉抽抽噎噎……

    许久，吴老先生擦了擦眼泪接着说：“从此，我宣布闭馆休学，徒弟在家自行操练。我备足盘缠带上道具行囊，一路南下寻找女儿下落。所到之处舞刀弄棒吸引观众，求助好心人提供蛛丝马迹。然而收效甚微，所获信息不尽人意。有时还惹来不速之客骗取钱财，好在自己一身武艺，骗子也不敢放肆胡来。”

    沉默许久。

    “吴老先生不要难过，小女涉世未深不识人心险恶，人生在世难免会遇到渣男，权当是一次教训罢了。”陈安昸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安慰他。

    “这个教训也太大了，两位老人几乎崩溃，寝食难安。我家劳师动众劳民伤财，能否找到小女还不得而知。”吴师傅哀叹地说。

    他没有追问陈安昸的身世和旅途目的地，也没有心事想那些置身事外的事情。陈安昸也不好主动介绍自己，怕老人家识破企图，毕竟自己不是单纯的偶遇。

    “吴老先生，只要自信不疑，坚持不渝就一定能找到小女。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陈安昸是喝了黑墨水的人，说话有一套，想事也周全。

    “嗯！”吴老先生在沉思。

    “我认为您要改变策略，好好斟酌李斯大概的去向范围。如果他行动诡秘不露真相，一般人难于发现踪迹。”陈安昸一语惊人，吴师傅茅塞顿开，重新打量审视这位年轻人。这时候才想起要了解了解对方，也许是个人才，也许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年轻人，能说说你自己吗？”吴老先生问。

    既然老人家问起也只好坦诚相告了。陈安昸把考取秀才不想当官欺压百姓，跟着同窗好友来到佛山拜师学艺，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被扫地出门，选择北上奔前程谋生计……

    “咱们有缘在此相遇。初次见面有这般知无不言坦诚相见，是鄙人值得尊敬和深交的老先生。”这是陈安昸的心里话，也是讨好吴老先生的言辞。

    “是的，确实是缘分。我乍一看，你淑质英才脸软心慈就知道是一个善人义士，且知书达理能说会道也惹人喜欢。初次看见你就有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吴老先生也说了实话。陈安昸能得到吴老先生如此评价十分高兴。

    “吴老先生，如果不嫌弃，鄙人愿与您共同探讨方法和策略，协助您寻找小女。”陈安昸主动请缨。

    “好啊！有高人指点迷津是我的福气，那就拜托了！”吴老先生自然高兴，况且是足智多谋的书生。

    “吴老先生，您选择往南方向寻找是正确的。北方气候寒冷环境恶劣，李斯娇嫩还带个拖油瓶肯定不会往那边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斯是偷偷摸摸出走的，不会往人多的地方挤，也不可能去乡下村镇，那里生活艰苦他们受不了那种苦。”

    “嗯！我同意你的分析。”

    “据您所述，李斯或许从家里偷了不少银两携带身上。他好赌成性且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貌似频繁出入赌场，试图以赌来赚钱维持两口子的生活。”

    “你说到点子上了，极有可能如此。”

    “所以，他也许在赌场附件租房住。我们要在赌场范围内寻找蛛丝马迹。”陈安昸说到这里寡然而止，这仅是猜测而已没有胜算。

    吴老先生看着这位小伙子，伸出大母子赞不绝口。

    “我想请你帮忙一起寻找，不知是否方便！”吴老先生发出邀请。

    “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以己微薄之力一起寻找，直至找到贵千金为止。”陈安昸在伸出橄榄枝的同时也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因为自己的褡裢已经见底，今晚的住宿消耗了几天的伙食费，不然明天开始就真的成为乞丐了。这也是互惠互利相得益彰啊！

    “那感情好！只是时间久了怕耽搁你的前程。年纪轻轻的跟着老头子流落街头，我感激涕零心中视乎过意不去。”吴老先生心善，不想自己的事连累别人。

    “您不要这样想，我是自愿的。况且跟着您也能学到武艺，给了我免费学武术的机会，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遇上您是缘分也是福分。”陈安昸说的是真心话。

    “不敢，不敢，大家有缘走在一起，以后互相帮助患难与共。”吴老先生欣喜遇知音，多了个能掐会算足智多谋的帮手，寻找女儿犹如拨云睹日指日可待。

    “时间不早了，您老人家累了一天该休息了。咱们明天见！”陈安昸看适逢其时大功告成，告别吴老先生去自己房间睡觉了。

    晚上，两人都有些激动，欣慰找到了知己，找到了希望和未来。

    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早。

    “陈秀才，我们今天正式结盟行么？”吴老先生洗漱完毕就去了隔壁房间，笑着问陈安昸，生怕年轻人变卦。

    “可以啊！男人说话算话绝不反悔。”陈安昸笑了笑回答。

    “我们要商量个计划，斟酌行程方向和目的地。”陈安昸招呼吴老先生坐在床沿，这里太窄了连张凳子也没有。

    “你先说，我听你的。”

    “我估摸着陈斯会往大城市走，最有可能的是广州、汕头、珠海，也有可能想到偷渡香港、澳门。据说澳门是赌城，很多内地人会携带赌资偷渡过去豪赌。”

    “我也听说过，很多人去了都失踪或沦为乞丐。如果去了那边，就是老虎进闸门---死路一条。”吴老先生打了个寒颤。

    两人商定下一站是汕头，然后是广州。

    汕头。

    汕头人除了捕鱼、耕田之外，还利用海水晒盐，各地盐贩也常到这里贩盐运销。随着过往商船日趋频繁，带动了商贸发展推动了地方经济。然而政府官员腐朽，地方污吏奸商欺行霸市，贫民生活饥寒交迫。

    这里旅店很多住店的也多，外地商贩要在这里住店等待卸货、装船。如果是盐贩还要办理关税审批手续，往往一等就是几天。

    海边的旅店居多，一排排一幢幢形成规模。一条街几乎是旅店，还有供住店商人和本地有钱人享受消遣的妓院和赌场。

    两人找了间旅店住下，街对面是赌场，门口站着两个打手保镖，检查赌客有没有携带武器，以防坏人在赌场搅局闹事。往前一百米有一家妓院，名为“满春院”，妓院老鸨隔会儿带着浓妆艳抹的妓女出来揽客。

    几天的行程实在太累了。两人洗了澡，吃了晚餐倒床便睡。离开韶关后，吴老先生住店专选大间大床，两人谈身世聊家常，无话不说。

    清晨，在院子里练武；白天，在闹市、广场献艺；晚上，走家串户寻找女儿的踪迹。

    几天的相处，两个患难之交情同手足如胶似漆，确立了一种模糊不清的关系，既是师徒又是兄弟；既有朋友情感又有父子情怀……患难与共相依为命，还有种谁也离不开谁的感觉。

    几天的明察暗访四处求助，结果还是音信全无。

    两人回到旅店，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吴师傅，我觉得这样寻找不是办法。虽然有重金诱惑吸引众人眼球，但多数人获取不了信息源头，相似大海捞针没有结果。如果李斯和小女不常露脸，一般人也很难发现。”陈安昸觉得要好好斟酌斟酌，改变方法和策略。

    “那你认为要怎么办？”吴老先生一筹莫展。

    “吴师傅，春香妹妹的五官外貌有没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能引人注意留下深刻映象。”陈安昸说。

    “有啊，小女的下嘴唇正中长了一颗黑痣，一眼就能看出来。”吴师傅说。

    陈安昸说：“好啊！我可以试试给春香妹妹画肖像，书写寻人启事，然后在热闹的地方张贴。这样的成功率可能会更高。”

    “好的，这办法好！”吴师傅恍然大悟，这才想起小伙子是秀才，写字画画应该是一把好手。

    两人出去吃晚饭，顺便去文具店买了文房四宝回来。

    陈安昸没见过这位少女，绘画也就无从下手。高矮胖瘦可以不理会，但脑子里总要有那么一点点轮廓幻影，凭空想象与现实的妙龄少女会有很大的差距，这样行不通。

    吴师傅反复描述女儿的外貌特征，陈安昸画了一张又一张，一直到老人家说“有点像”为止。陈安昸把宣纸对折，右边写寻人启事，左边画肖像。这样写写画画十几张，待墨水干了折为一叠。

    第二天，两人找人多的地方把寻人启事贴在了墙上。早市来临，街道熙熙攘攘，行人看见有少女肖像的启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这样奇特的“启示”激发了路人的好奇心。

    这时候，几个壮汉看见许多人在围观，也挤进去看个究竟。大家回头看看，纷纷散开让道，看来这几人来头不小。吴师傅和陈安昸贴完启示不曾离开，在暗中观察动静，不放过丝毫有价值的信息。

    “二哥，这画中人有点像前几天那混小子拿来抵债的小妞。”那人拍了拍旁边二哥的肩膀。

    “嗯！三弟不要泄露天机，不然大哥生气你没有好果子吃。”二哥的细声告诫道。

    那两人说话声音虽小，却瞒不过不远处正聚精会神竖着耳朵的陈安昸。他拉过吴师傅，在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还往那几个壮汉瞟了一眼。

    几个壮汉走出人群，说着笑着往一条小巷走去。吴师傅和陈安昸跟随其后，看见前面有一幢高级别墅，大门两侧站着两个打手。那几个人径自走进大门，打手没有阻拦，还向那几个人点头哈腰。

    吴师傅和陈安昸也不畏惧，大胆地走了过去。

    只见两个打手伸出棍棒把路一拦，大声吆喝：“站住，干什么的？”

    “我们是来找你们大老爷的，有要事商量。”陈安昸说。

    “有约吗？老爷知道不？”打手问。

    “没有！我们是湖北来的，有要紧事拜见你家老爷。”吴师傅回答。

    “不行，我家老爷很忙，没有约定的人一律不见。”另一大手说。

    陈安昸灵机一动，从身上拿出一张寻人启示，请求看门人送进去给老爷看。吴师傅也从身上掏出两个银元给两个看门人。

    一个看门人拿着启示进去了，过了一会儿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位大个子。陈安昸一眼认出就是刚才那个所谓的老二。

    “我大哥要我接你们进去，远道而来登门拜访的都是客。大哥是好客之人，靠立德获取民心，靠诚信做大生意。”老二把两人带进去，一路上凯凯而谈把老大捧上了天。

    两人跟在后面微笑着点点头，真希望遇上的是讲义气的大好人。

    别墅共有三层，每一层的景色都各有千秋。

    客厅宽敞、整洁，正中央还有一张茶几，茶几摆了很多吃东西。茶几的后面是一套橙色的布艺沙发，上面摆着几个不同颜色的抱枕。客厅的墙中央挂着“天道酬勤”的横匾，两侧还挂着几幅精美的风景画。一眼望去，这里的布置即大方又得体，即美观又高雅，给人一种清雅舒适的感觉。

    老二招呼客人在侧边沙发坐下，仆人给每人一杯茶。

    老爷在几位小弟的护拥下从侧门走进来。吴师傅和陈安昸礼貌地站起来抱拳作揖行见面礼。老爷回礼，在正中单人沙发上坐下。

    “两位客人是湖北来的？”老爷问。

    “是的，老爷！我是专程来寻找女儿的，到了宝地来不及拜访老爷，请恕罪！”吴师傅不敢多嘴，怕有失言惹老人家不高兴。

    “我看了你的寻人启事。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越详细越好。”老爷说。

    吴师傅也不隐瞒，把办武馆招学徒，不肖弟子花言巧语拐骗女儿离家出走，然后一路向北沿街卖艺寻找女儿的详情娓娓道来。

    老爷听了，被吴先生的爱女情怀和执着精神所感动，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不像那些十恶不赦的地痞恶霸，欺行霸市欺男霸女。虽然是一方霸主但他心地善良，德高望重深受市民拥戴。

    “据你所述，结合那张寻人启事的肖像，我几天前收留了一个少女，很有可能是您的女儿。但我安排她到盐场做工了，现在还不能见面。”老爷说。

    “那感情好！小女能遇上您这个大善人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感激您的大恩大德！”吴先生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拜谢。

    “吴老先生请起！古人说：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能帮忙的义不容辞。”老爷说完对老二说：“老二，你向客人说说这件事。”

    老二喝了口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客人描述。

    这位老爷姓林单名芳，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林氏家族历代经商，拥有一个盐场，十几件商铺，还有一个大型赌场。

    前不久，一位纨绔子弟在林氏《德仁轩赌坊》豪赌，几天功夫就把独资花完。

    赌场有规矩，一旦没有了赌资可以向“放包人”借钱继续赌。

    那小子没钱再赌了，就找到老板要求借贷，而且还要大数额。

    那个赌徒就是李斯。他出门前偷了家里的银两，每到一处就安顿老婆住下，推说去找事做却溜进赌场过赌瘾。

    “不行，你是外地人，没有资产抵押我们不会冒这个险。”那个赌场放包的老板就是现在说话的二哥。

    “你们放心，我家有钱，不会耍赖皮欠赌债。”李斯说。

    “你家再有钱也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行就是不行。我劝你趁早离开，不要妨碍别人赚钱。”

    李斯还是赖着不走，打手连哄带推要强制带离，那厮突然冒出一句：“我有一个年轻美貌的老婆作抵押行吗？”

    老板向那边摆了摆手，吩咐手下去旅店核实是否真实。

    李斯输得囊空如洗还不认输，妄想赌最后一把成为暴发户，租间商铺做生意，带着老婆过上好日子。这真是幻想……

    双方签字画押，协商只是抵押而已，若李斯输了则老婆由赌坊扣押，限一月内还请赌债赎回老婆，超过时间赌坊有权处理。考虑李斯回家取钱路途遥远，除借期放宽外还免除利息。

    赌徒的共同心理是越输越想赌，总想瞬间发财捞回资本。但绝大多数赌徒是越赌越输，最终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就是赌博的归宿。

    李斯就是其一，输光本钱，输掉老婆，沦为乞丐，流落他乡。

    老板带着人强行把他的老婆带走，李斯眼睁睁看着老婆哭着喊着，且没有吭声也不敢阻拦。

    ……

    吴先生听完泪流满面，没想到女儿遭受这般苦难，恨不得把李斯那小子撕个粉碎。

    林家老爷派去的家丁回来了，把吴先生的女儿带了回来。父女相见抱头痛哭，呕心抽肠。

    “父亲，我对不起您！我鬼迷心窍被人蒙骗，没有听信父母的忠告，罪有应得。”女儿跪在地上不起，向父亲磕头认罪。

    “女儿，你要拜谢林老爷，是他老人家心善宽厚，没有把你当奴隶虐待，还管你吃喝。”父亲说。

    女儿转身拜谢林老爷，一边磕头一边说：“林老爷，我想通了，是您把我拉出火炕拯救了我的人生。我已看破李斯那混蛋，跟着他没有好日子，终究会遭此一劫甚至死于他手。”

    林老先生把父女俩拉过了坐在旁边，说：“我也忙中有失，不知道你是千金小姐。这般玉枝金叶的少女不该派去做苦力活。”

    林老先生视他们为贵宾，吩咐管家摆家宴盛情款待。

    吴先生交完赎金，拜谢林老爷，回到了客栈。

    这一夜，吴先生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三人打点行装回湖北荆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