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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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怜悯生情假戏真做成赘婿

    婚礼在祠堂举行。

    新郎新娘拜堂礼毕入洞房,挑红盖头,喝交杯酒,吃甜汤,分撒喜糖……象征夫妻生活甜甜蜜蜜,子孙满堂。

    古人说,人生有三喜: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不少人而言,三者难以凑齐,但洞房花烛夜,却是大多数人都该有的。

    晚饭后是闹新房。

    闹新房是婚礼的最后环节,也是新婚喜事的闹戏。

    这场闹戏在主客厅举行,那里宽敞可以容纳更多人。

    那些白天没被邀请的人,不管贫富贵贱都可以参与其中,即使是乞丐来了也不得拒绝,只要不是捣乱砸场来者都是客。穷苦人难得遇上这样的好事,不需随礼可以免费吃喝。大家围坐在餐桌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看闹剧,分享新婚的喜悦。

    新郎新娘在伴娘的陪同下闪亮登场,人们欢呼雀跃,乐队演奏欢快的乐曲,主持人宣读规则。

    这场闹戏最活跃的是武馆里的师兄师弟。他们不断变换花样,接吻啊,拥抱啊,咬喜糖啊,抱起新娘摘气球啊……像耍猴似的把新郎新娘玩得团团转。

    尽管如此,新郎应对自如,年轻的习武之人这般摆弄不算回事;新娘却不行,豪门闺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哪受得了这般折腾。尤其是初孕期的胃口不适,浑身无力,四肢疲软,哪有心事和体能任人摆布,早就不厌其烦但又不好拒绝。

    陈安昸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处处小心谨慎轻起轻放。

    此时此刻,新郎新娘应该是欣喜若狂笑逐颜开。然而,他们却各自忧心忡忡……

    “各位贵宾、徒儿们,大家闹的差不多了,新郎新娘累了一天也该歇一歇了。大家可以继续喝酒划拳,武术表演、唱歌跳舞。”师傅怕女儿劳累伤了胎儿,出面阻止不要再闹了。

    大家知道是吴老先生心疼女儿女婿,要新人回去休息。既然新郎新娘退场,哪来的雅兴喝酒划拳玩弄拳脚。大家站起来陆陆续续离开,各自回家去了。

    一天的忙绿,陈安昸颇感疲惫,真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上一觉。他推开房门,里面灯火通明,几个客人正在聊天。这才想起自己是新郎,婚房才是自己的属地。

    师娘好像看出他的心事,把他拉到僻静处悄悄说:“陈秀才,这房间给客人住了,客人没回去,你要跟春香一起睡婚房。如果你觉得难为情可以睡沙发,但要掩人耳目保守秘密。不然,我们的戏就得露馅,差以毫厘,失之千里。”

    陈安昸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拒绝,既然同意了这样做,就得履行诺言把戏做足。

    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一对少男少女同居一室是何种滋味?

    新婚之夜应该是激动的、快活的、亢奋的,是幸福的开始。然而,这对新婚夫妇是矜持的、彷徨的、尴尬的,是窘况的起点。不是情感所困,也不是与礼相悖,而是封建绳索缠绕。南方有俗语:宁可打光棍,不愿倒插门。如果师傅膝下有子传宗接代,不用独女续接血脉,陈安昸乐意娶师妹春香为妻,回到老家也会引以为荣受人赞誉。

    “昸哥,我胸口难受,你帮我倒杯开水喝。”陈安昸躺在沙发上睡眼朦胧,忽闻师妹叫唤,忙走过去倒了一杯开水放在床头柜上。

    “我的腰疼,你扶我起来行吗?”陈安昸看师妹虚弱无力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那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小心翼翼地把师妹扶起来,端起水杯递了过去。

    陈安昸回到沙发躺下,此刻睡意全无,已是心烦意乱,不知所从。如此这般冷落无辜少女,心里惴惴不安,与师妹说说暖心的话也是分所应为。

    “昸哥,你睡了吗?”

    “还没呢。”

    “我想吐,你能把痰盂拿过来,可以吗?”

    “好的,师妹。”

    “昸哥,我不小心呕吐物弄床沿了,你拿毛巾帮我擦擦行吗?”

    “好的。”

    ……

    如此这般还能睡觉么?

    已过丑时鸡鸣,两人恹恹欲睡渐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日上三竿不见新人起床,管事的指使佣人去催足,按规矩此时要拜见长辈。

    陈安昸睡眼朦胧中听到敲门声,一骨碌翻身起床,揉了揉睡眼拉开窗帘,发现已经日上杆头光芒四射。

    他是和衣而睡,起床不用穿衣带帽,快速折叠被子放进柜子,把沙发垫铺展整齐回复原貌,不让人看出破绽。然后走过去把师妹叫醒,自己出去打水洗漱。

    完毕,他提了半桶水拿了个脸盆回来。

    师妹已经起床,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师妹,快些梳头洗脸,长辈们已经在厅堂等候了。”

    “好的,昸哥!”

    当地习俗,婚后第一天要祭拜祖公,拜谢嫡亲长辈。新婚之夜已见证婚姻,新郎新娘要感恩父母及嫡亲长辈。如果是娶妻,拜见的是父母、祖父母。招婿就只好转变角色,以女方嫡亲长辈为主。

    两位新人来到祖堂,父母和外公外婆已经在那里就坐,还有许多看热闹的人。

    新郎新娘拉着手走进厅堂,人们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陈安昸红着脸低头往前走,毕竟还是假夫妻,拉着师妹的手很不自在。

    主事者把已经点燃的香烛递给新郎,要他插在神龛铜炉中,门外已是鞭炮齐鸣。

    然后,新郎新娘跪拜祖公,转而磕拜外祖母和父母,拜完后喊一声“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老人家欣喜应答,递给新郎新娘一个大红包。

    陈安昸一头雾水,这程序与婚礼拜堂不是相似吗?是否多此一举?

    他问大师兄,回道:“仪式相似,意义不同。昨天是拜见,相当于初次见面认识认识;今天是拜谢,感恩先祖功德和父母养育之恩。”大师兄开玩笑说:“如果你们新婚之夜一举成功,或许状元之才有了生命结晶,那你们就是三位一体功勋卓著了。”

    婚礼圆满结束,客人陆续回家。

    外公外婆已近耄耋之年,母亲要留他们多住几天,消停安静后派人护送回家。这意味着,戏还得继续演,并且不能有丝毫差错。陈安昸还得经受更长时间的考验。

    武馆恢复训练,陈安昸也加入其中。

    母亲走进女儿房间,来到床边欣开凌乱的被子看了看,突然问女儿:“脏了吗?要不要换洗?”

    女儿听出母亲言外之意,不好意思地回答:“不需要,污染了一些呕吐物已经擦干净了。”

    母亲笑了笑问道:“不成么?”

    “妈妈……”女儿红着脸不知如何应答。

    “女儿啊,不是我说你,虽然是有言在先承诺假结婚,假戏真做也是有可能的。这要看你的本事,自己要主动不要太矜持。”母亲看见床单干净无污渍,知道是女儿太傻,把戏做得太真了。

    “妈妈,我一夜身体难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隔会儿翻胃呕吐。你还要我怎么做?”女儿有些不高兴了。

    “我不是要你一夜就把他拿下,而是给你提个醒。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这么优秀的男人以后很难找。你要想想自己的处境,出事后名声扫地,好人家恐怕不会要你了,况且还有一个孩子。谁会娶有过两个男人的寡妇?”母亲说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不争的事实。吴春香不予狡辩,低头悔恨自己的无知,上当受骗给家里抹黑。

    碧玉年华的少女头脑简单哪有这般深思熟虑?

    母亲可不是一般人物,能想出假结婚的计谋,可谓老谋深算智慧超群。

    母亲临走时说:“女儿,我可以留外公外婆多住几天,你要把握机会当机立断乘胜追击。外公外婆走了,家里没有外人,我也不好强求陈秀才再与你同宿一室,恐怕机会就更少了。”

    母亲的咄咄逼人使吴春香颇感冤屈,自己身体有恙只有半命身躯,还要忍辱负重完成所谓的使命。自己不想么?很想很想。从跳出火坑那刻起,已暗暗地喜欢上了昸哥哥。自己不努力么?要如何努力?耍无赖、耍流氓行吗?昸哥会如何看我?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还是顺其自然吧!不然把事情搞砸不好收场。

    晚饭久久不散,外公外婆边吃饭边唠叨,从古至今天南海北没完没了。长辈还坐着,年轻人哪敢离开,得假装认真听的样子,喜欢也罢讨厌也罢,没有反驳顶撞的胆儿。女佣在餐桌旁边走来走去,似乎希望大家快些散席,好收拾餐桌洗刷碗筷,完成任务好早些回家。

    师娘看了陈安昸一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陈安昸回眸一笑,心知肚明,不回婚房何处去?

    师妹身体恢复了许多精神更加饱满。只见她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了瞅自己,嘴角边的黑痣点缀那张瓜子脸,娇艳如花。

    陈安昸从衣橱里抱出被子床单,整理好沙发小床,和衣躺了下去。

    忽然,他想起师妹晚上要喝水,翻身起床去厨房提了一壶水,拿了一只茶杯,打了一盆水,防而备至继续服侍千金少妇。

    师妹不再矜持,穿着白沙睡衣,肤光似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那么美丽多姿,那么热情似火,又那么恬淡简朴。陈安昸呆呆地看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异姓情丝在心中蓦然而生,要不是那紧箍咒提醒,自己难以抵御情感冲动,跨越红线是迟早的事。

    陈安昸摇了摇头放弃幻想,脱去外套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朦胧中听到师妹叫唤。

    “昸哥哥,你过来一下。”吴春香想起妈妈的嘱咐和那忍辱负重的使命,此刻那有心事入睡?

    陈安昸以为是师妹身体不适需要服侍,这是他的义务和责任。

    “昸哥哥,我睡不着,你能陪我说说话吗?”陈安昸走过去,师妹心情不好,说说话也是应该的。

    “不要站着,坐在床沿吧!”师妹倚靠床背坐着,被子盖住双脚。胸前那两座山峰隆起,把薄薄的、白白的睡衣撑得紧紧的;貌似衣不合身颈上衣扣散开,肤白如新剥鲜菱,真乃国色天姿倾国倾城。

    陈安昸被师妹的美迷住了,顺从地坐在床沿。师妹拉住他的手,一股暖流顺着手脉流向心中。

    “昸哥,我是不是很讨厌?”师妹含情脉脉地问。

    “不是的,你很可爱也很可怜!”这是陈安昸的心里话。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师妹大有进攻之势。

    “……”陈安昸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确实有些冷落师妹。

    “昸哥,你救了我之后,我的血慢慢回升温度,感恩之余不知不觉滋生那种说不出口的情感。你的到来使我看到了未来的阳光。说实话,外界传说父亲带回来女婿,我不生气反而暗喜,祈望如愿以偿梦想成真。”没料到师妹的口才这么好,说话娓娓而谈字字珠玑。

    她接着说:“在广东的劫难我想到过死,但不忍心抛弃年迈的父母,膝下无子独女夭折,迟暮之年无依无靠。李斯把我当狗,我狠死他了。我回来后,李斯还不断骚扰,弱女子哪有力量抵御流氓恶霸?如今,我又身怀孽种,要不是你心善同意结婚,以后我母子俩恐怕将永远暗无天日。”

    “师妹不要难过,父母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欺凌,我也不会看着你不管。”陈安昸安慰道。

    “话是这么说,现在毕竟是假结婚,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家。以后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也许好景不长暴风雨还会来临。一个跟人私奔、未婚先孕、臭名昭著的坏女人谁还敢要。我成寡妇无所谓,就怕李斯发现孩子是他的,那将会天翻地覆一家人不得安宁。”师妹声泪俱下痛苦不已。

    “……”师妹说的是实话,陈安昸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最好的办法是假戏真做,牺牲自己的利益保护弱小的少女。但想起江西老家围屋的训诫,想起围屋的文化传统,他不敢贸然踩踏红线。

    “昸哥,我知道你也很为难。我认为并非无路可行,你可以不做睿婿,学业完成可以带我回江西老家重新举办婚礼。那时,我的孩子已经一两岁了,丢在这里让父母抚养。我们有时间就回来看望父母和孩子,两个家庭都照顾好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我们回到江西老家,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我们在这里结婚了?你出去几年,学到了武术还带回来一个老婆,那围屋的亲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师妹说到这里有些沾沾自喜,心想这个说辞看你怎么反驳?

    陈安昸沉默,这个计策看似天衣无缝,倘若近几年再生一个亲身骨肉,这么办?

    “师妹,让我考虑考虑吧!”陈安昸缩回手,站起身回到沙发睡觉了。他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师妹的话在耳边缠绕:如果放弃学业远走高飞,吴家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不想了,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是悲是喜是福是祸听天由命,好好睡吧!

    陈安昸迷迷糊糊刚要入睡,忽闻那边传来哭泣声,也许是师妹失望后万念俱灰痛不欲生。这哭声像一根根针扎在他心里,痛极了。他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女人的哭。如果这时还视而不见置之不理,那是人么?

    “师妹,不要哭!是我不好伤害了你,我答应你行么?”此时,陈安昸顾不了许多,是怜悯、心善的道德本性绑架了自己。他拿起枕边的手帕,轻轻擦拭师妹脸上的泪水。

    师妹的看见昸哥终于松口答应了,兴奋之余春潮涌动,掀开被子伸开双臂把心爱的人抱了过来。陈安昸顺从地躺了下去,两颗心紧紧地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