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看尘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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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雪夜归人

    连日阴着的天,今早起开始飘起了小雪。推开窗,呵一呵手,兰尘微笑着看向窗外的风景。细雪在枯枝老叶中回旋,白石小径带着些微孤寂地隐在墨绿的灌木丛深处,恍如尘封已久的记忆,满世界的安谧中,剑气破空而来的呼啸声竟有种弦音的美妙。

    是萧泽在习武了吧。

    今天萧泽穿的是件简单的白衣,兰尘依然不知道他练的是什么剑法,只看得见黑曜随着那袭白衣如闪电般划过阴霾的天空。

    萧泽的生活习惯倒是很好,不管前一天睡得多晚,第二天都一定会早起习武,从不懈怠。只是说起来,他在隐竹轩里倒从没舞过刀剑棍棒之类的兵器,向来都是安静地修内力。

    为什么呢?难道是怕被人偷学了招数?

    无聊地猜想着萧泽的行为,兰尘转身走进对面萧泽的房间。

    是该庆幸多些,还是该好奇多些呢?以萧泽那堂堂萧门少主的身份,在住进隐竹轩里之前,兰尘倒还真不知道萧泽确实是不必丫鬟小厮们随身伺候的。盥洗、整理床铺,在这些事情上,萧泽的自理能力让兰尘有时都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在现代,她那床被子一年到头少有被叠起来的时候,总是随性地堆着,大概是觉得反正自己的小窝也不接待访客吧。

    不过如今每天都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也没觉得麻烦,人果然是习惯性的生物啊!

    扫一眼布置简单的房间,连开窗换气也不劳她动手,兰尘便只收了桌上用过的杯盏。才出去,萧泽的剑正好练完了,把剑递给兰尘,他自己拿了巾子去后院擦洗汗渍,而提着小屉子的萧寂筠正从露台那头优雅地走过来。

    把黑曜收入鞘中,再挂回萧泽房里,兰尘帮着萧寂筠布好早餐。

    “兰姑娘,沈小姐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等会儿去看看吧,要加些什么给我说一声就行。

    “谢谢,不好意思哦,寂筠,麻烦你了。”

    “姑娘客气了,没什么的。”

    把水壶放好在小火炉上,萧寂筠端起兰尘从萧泽房里收出的杯盏准备拿去清洗,又关切地问道。

    “沈小姐应该是中午就到了吧,兰姑娘你是在外堂等他们呢,还是就在这随风小筑里等着?”

    “不麻烦了,我就在这边等着。嗯,这次涟叔和刘若风也会一起回来,还要劳烦你寂筠多照应一下他们呢。”

    “放心,外堂他们的屋子我也已经预备好了。”

    萧寂筠回眸嫣然一笑。

    “兰姑娘中午想吃些什么?沈小姐应该是午间就到了吧,山叔和海叔昨晚也回来了,可以请他们做几样好菜,军营里头艰苦,虽说有杜将军照顾,只怕沈小姐他们也还是日日粗茶淡饭过来的哩。大半年未见,今儿个又是除夕,可该好好享个口福,您看呢,公子?中午您会在吗?”

    点点头,萧泽走进来。

    “嗯,今天没什么事,下着雪也不想出去了,我会在的。盈川他们马上奔波多日,想来疲累得紧,中午就做些清淡口味的菜吧,晚上再给他们接风。”

    “是,公子。”

    萧寂筠含笑答应着,掀起帘子且先往外堂而去。

    在兰尘对面坐下,萧泽拿起筷子,笑道。

    “怎么啦?明明是绿岫回来,怎么反倒像是你近乡情怯呢?”

    掂起筷子,兰尘夹了根菜叶到嘴里,食之无味。

    “呵,确实是情怯了啊!”

    叹息般的沉重口吻让萧泽顿了顿手中的筷子,既而笑道。

    “怕看到绿岫被边地生活折磨得花容憔悴的样子?”

    “……让一个花季年华的女孩子扮了男装在边关军营里呆上半年多,我不知道绿岫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我——我怕,怕看到绿岫恐惧于战场的残忍血腥,也怕绿岫因此变得冷酷——我怕自己给绿岫指错了方向,怕我们会这样陷进去,至死都出不来。”

    这是兰尘第一次说出她的畏惧,尽管面上平静无波,仿佛一连串的“怕”字只不过是她偶尔会吟诵的那些陌生而格式奇怪的“诗句”,但那双太过淡漠的黑色眼眸还是让萧泽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兰尘心底如焚的忧虑。

    这在她是少有的,但萧泽觉得自己乐于看到这样的兰尘,大概是因为平常,兰尘眼底的平静多多少少显得她淡漠些了吧。淡远的性情固然令人心怡,可淡漠的话——却还是有所针对才好。

    萧泽转开了视线,声音平和如暮春的晚风。

    “那么,绿岫给你的那些信里面,是抱怨,还是满纸冷酷?”

    “大多数,没有抱怨也没有冷酷,她总是写些日常的琐事,或者,是探讨些军事、朝政、历史和人。”

    这时,萧泽才勾起唇角轻轻笑了出来,疏朗如白石,风一样清浅。

    “兰尘,你认为绿岫有多信任你?”

    “她——很信任吧。”

    “是非常的信任,我看得出来,绿岫对你,交付了她全部的信任。”

    这样的肯定让兰尘全身一震,声音里染上了苦涩。

    “我不值得。”

    “为什么这么说?”

    “她才只有17岁,正是青chun梦幻的时候,可是我却把她推上了战场。如果让她再顺着这条路走下去,绿岫的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尔虞我诈的血腥。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生……给她指出这么一条道路的我,公子,你觉得这样的我,可以信任吗?”

    萧泽沉默半晌,而后抬头注视着兰尘。

    “你是用复仇来引导绿岫进入军队的,是吗?那么,是你强迫绿岫去复仇的么?还是说,你需要用复仇让绿岫从亲眼看到吴鸿杀死母亲的痛苦里走出来?”

    “我没有强迫绿岫去复仇,可是我给绿岫建议的,却是一条最阴冷血腥,并且可说是无法回头的路。原本,那不是唯一的办法。”

    “这后果,绿岫知道吗?”

    “知道,可知道不代表明白,不代表她以后领受到那滋味的时候真能承受得住。绿岫才多大,将来的波涛诡谲,她现在如何能体会?”

    微微叹口气,萧泽看着面前这平常总是悠然自得的女子。兰尘总有意无意地让自己寡欲少求,喜静而心性淡远,可骨子里,她却最是容易介怀,最是无法轻言忘记。这其实正如她可以无所谓于富贵荣华,却极看重自己应变处事的能力,不悦他人肆意看轻自己。

    “这世上,少有人可以在明了人生是什么滋味后再去做选择的。我们啊,通常只有过后选择是悔不当初,还是无悔此生的权力。兰尘,值不值得,这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我不知道那时候你给了绿岫些什么意见,但绿岫不是小孩子,尤其在经历冯家庄那件事后,她已有足够的思考能力,而你,我想你也不曾替她做出过决定吧,你说出自己的建议,是否听从,那便是绿岫的选择。”

    垂下眼帘,兰尘似是认真地回味着萧泽的话,迟疑片刻,她犹犹豫豫地问道。

    “公子,你认为绿岫有多坚强?”

    “有多坚强?这个嘛,我觉得……绿岫像一棵树,她在成长,也需要成长,阳光、水和风雨的击打,她都需要。当有一天,她真正枝繁叶茂了的时候,也就真的完全无惧风雨了吧。坚强,不是如岩石般僵硬,一开始就确定好了大小,再无更改的,它会成长,也会萎缩。”

    朗然地笑一笑,他的洒脱尽然闪现在那双黑亮的眼眸里。

    “到中午绿岫就该回来了,别担心,兰尘,用你的眼睛好好地看看她,你就知道,你的小女孩是不是真的长大了。”

    “唔……嗯,我知道了,谢谢!”

    许是风雪越来越大的缘故,绿岫他们直到下午天色渐暗时才进了渌州的城门。等在城里七拐八弯地折进韦府,已是艳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家家团圆要开宴的时候了。

    韦府中人素来独立,绿岫他们进来,自然不可能有人簇拥上前吁长问短,但一干人等空着肚子全候在外堂里,也足见他们是等着远方归人的。

    有人期待着你的归来,这是一种福——刘若风脑海里突然冒过这么句话,他冷冷地扫过绿岫身边那个容貌气质皆不十分出众的女子。那次帮绿岫送信回来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兰尘跟萧门少主这么说。温然淡雅的声音,小儿女的家常话,他曾嗤笑,果然是无聊的女人。但此刻,坐在这暖意融融的厅里,握一杯热茶,听着那些并不熟悉的人们的轻言笑语,他却想起了那句话。

    那么多年,他的归来,从未被人期待过。那么现在、将来,会有人期待吗?

    而所谓的“家”,是不是这样?

    绿岫的样子,初见那刻,兰尘放心了许多。

    毫无疑问,这个天生丽质的女孩子如今更美了。她长高了些,身姿挺拔玉立,原就十分清丽的五官益加精致了,而如画般眉目间那抹从容的英气和言谈举止中的贵气让她在这暗夜中也散着耀眼的光华。这个孩子,是真的在往那条路上走着,并且似乎是,走得无怨无悔。

    安心过后,却又痛心,是对是错,兰尘只觉茫然。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饭后,萧泽他们三人返回随风小筑,其余人皆在外堂各自房间歇下,睡觉的、练功的、赏雪的、打架的,反正各乐各的去,除夕夜,多出来的只有兴致。

    沐浴罢,一身清爽的绿岫来到兰尘房里。

    兰尘正倚在榻上看书,见绿岫进来,便招呼她到床上被子里窝着。绿岫听话地脱了鞋子,靠在床头,把被子搭上身。

    “姐姐在看什么书?”

    “传奇,重瑛书铺新出的。”

    “仍是那严陌瑛送予姐姐的么?”

    “嗯。”

    偏头瞧着兰尘,绿岫道。

    “严陌瑛?呵,严陌瑛,姐姐,你可知道这个人在边关占着多大的名声吗?尽管人们一面觉得他才略已尽,可另一面,对着当年攻略西梁的那些计策,谁也不敢说自己当时就能谋划得出。”

    兰尘一笑。

    “倘能那么容易谋划出,那岂不是人人皆可领兵?其实运筹帷幄这等事,不是凭空想出那些个计谋就可以的。首先必须掌握足够的信息,还要能够从众多芜杂的信息中挑出重点,并准确地分析信息的真实程度,然后通过对双方力量的权衡,周全考虑各自内部因素的影响和外部可能的变化,敏锐地抓住稍纵即逝的绝佳时机,力争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如此,方可称之为制定好了战略。而这,其实还只是第一步。”

    绿岫听得直点头,她接过兰尘的话。

    “第二步的战术,要紧的是灵活运用战略。合理调配军士,虽是多多益善,但更贵在勇武,在此基础上,针对敌方的弱点,把己方的兵力、地形,乃至天象和生活习惯上的优势发挥到最大。而具体到运用战术时,要不拘泥于贯常的作法,且兵不厌诈,仁义道德是在战前和战后讲的,在战场上,唯一的原则就是减少己方的伤亡,尽可能多地消灭对方。另外,胜不贸然追击,败杜绝溃不成军。唯有这样的军队,才可称之为精锐。”

    “嗯,我赞同你的观点,那第三步,你如何看呢?”

    “第三步在平时。军队由将官和成千上万来自各地的士兵构成,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千日里,军事训练如何安排,将官与士兵间的关系如何处理,怎样才能让士兵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勇武,这些事情虽琐细,但却可谓之为立军之本。说是第三步,其实有如城墙的基石,若这基石不牢,战略与战术再精妙,怕也败多胜少。”

    在军中半年多,绿岫勤奋好学,如今自然能侃侃道来。看她那沉稳而目光锐利的样子,兰尘无法形容心中的滋味。

    “北燕和西梁,这两支游牧民族自古即为我昭之大患,现在更形成与昭三足鼎立之态势。说来沈氏立国已近百年,但除东静王沈燏对战西梁那次外,少有大捷。而不独沈氏,古来虽不乏远征壮举,然而总括来讲,昭并未占据优势,甚至很多时候,昭都处于劣势地位。姐姐,你如何看?”

    这问题引得兰尘不由会心一笑。

    历来,游牧民族的攻击力总是强于农耕民族的。以北燕为例,即使燕已半农耕半游牧,燕国军队的机动与勇武仍然胜于昭军。至于曾沦为沈燏之手下败将的西梁,那场战争,昭国真正胜在战略与战术的绝佳配合上,单纯就军队的战斗力而言,西梁其实并不逊于昭。比较起来,西梁国力最弱,北燕则明显强于西梁,虽在物资与人力的储备上,燕不如昭,但这两国若是交兵,却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所以,目前的平衡局面,不易打破。然而,若是因为这个理由而使三国边境处于时战时和的不安定局面的话,兰尘以为,倒不如选一个巧妙的切入点,以一次战役终结它们并立的格局来得好。反正,以她母国半循环往复的历史来看,这种并立格局,最终都会破裂。

    这个问题,她与萧泽曾经提到过。

    “过了雁城与聊城,下来就是一马平川之地,北燕骑兵可以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连直抵渌州都是极有可能的。对昭国来说,非常不利啊!”

    萧泽此前游历时到过边境,两国交界处的地理环境,他清楚得很。幸而有他的介绍,兰尘才对北边的地理有了充分的了解。

    “不统一,昭国随时都得担心西梁的守成和北燕的野心。与其夜夜不得安睡,还真不如举兵北上。不过,且不说朝廷里各种利益的纠葛能否统合,倘若国库中无充足储备,军队中无精兵猛将,帅帐下无睿智军师,敌国中无耳目眼线,这种征战无疑是自掘坟墓!而因为一己私利贸然发动不智战争,惹得天下生灵涂炭,那时候,罪孽可就滔天了!”

    兰尘冷彻的声调如一盆冰水当头浇向绿岫,看见她平淡面容上那目光里的深邃,绿岫苦笑一下,认真道。

    “我知道的,姐姐,你放心,我知道。绿岫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贵小儿,也不是裹胁天下来复仇的厉鬼,我不急,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争取,不是吗?所以,我不会焦躁的。”

    “……嗯,好,这样,就好了。”

    轻轻笑一下,兰尘低声应着,手上的书卷了又展开,两人正无言间,忽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兰尘一边起身,一边应道。

    “来了来了,是公子吗?有什么事?”

    门外果然站着萧泽,依然是平日那幅眉梢微吊,洒脱不羁的样子,灯光下,却又多了几分温和。

    “已经歇下了吗?”

    “还没,怎么啦?”

    话音才落,夜幕中突然绽开一朵绚丽的银色***,耳边紧接着便是一声雷鸣般的闷响,天空里霎时五彩满园,在这没有辉煌灯火的世界里,黑夜辽阔、烟火如锦,映着满城白雪,霎是好看。

    “今晚城里放烟花,出来看看吧,先去把斗篷披上。”

    兰尘赶紧回屋,拿了两件斗篷奔出去,递给已经站在廊下的绿岫一件,自己也赶紧披上另一件。

    “坐下来慢慢看吧。”

    萧泽一派悠然,廊下三把椅子,一张矮桌,小炉上红艳艳的火正旺,三杯茶清香袅袅。随风小筑里的灯也已经熄了,一边是暗夜与沉静,一边是璀璨的烟花与欢笑,这个除夕,呈现着多重的美。

    这时代的烟花到底是稀罕物,虽说今晚的盛宴有渌州富贵人家支持,但没多久,繁华开尽,烟尘落幕,天边又重归了黑暗与寂静。三人都没有立刻起身离开,片刻后,兰尘放下手中已空了的茶杯,正想叫绿岫回房去休息。萧泽却又替她斟了一杯茶,笑道。

    “今晚这烟花比之你家乡的,如何?”

    偏一偏头,兰尘中肯地回答。

    “绚丽不足,情致胜之。”

    “姐姐家乡的烟花比这个更漂亮吗?哎,真想见识一下啊!”

    绿岫笑容满面,兰尘捧起热热的茶杯,满足地叹口气,笑道。

    “我们那里,烟花的颜色、花样都已十分精美,大大小小的庆典上年年都会有新出的烟花争奇斗艳,比方才的确实好看多了。但高楼太多,灯火太多,照亮了半边天,夜黑得就不纯粹,天际也没这么开阔,更别提还有这满城干干净净的白雪相衬,所以说啊,今晚的情致比烟花更动人。”

    “我越来越觉得姐姐的家乡了不得了,能把半边天都照亮的灯火该是何种辉煌盛世?真让人难以想象。”

    “别抱太多幻想,有所得必有所失,那里不是天堂的。”

    绿岫听罢,点头细思,萧泽却弯唇笑了开去。

    “无妨,人世间本也没有什么天堂,只要好于昨日,便够了。”

    “可是萧大哥,怎么样才算好于昨日?”

    “物资上丰盛,生活上自在,今日是否比昨日多一份安然,人们自能感受得清晰。”

    “但,贫富有别,怕是许多人不跟昨日比,而只跟他人比啊。”

    “不错,人惯性如此,倒也正常,毕竟羡慕、嫉妒皆是人之常情,况且正因如此,人们才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不是么?”

    “水至清则无鱼,人当然该有***,要真的满地圣贤了,其实还有点诡异。”

    兰尘早已习惯与萧泽如此交谈,这会儿自然地接过了话。

    萧泽点点头,继续道。

    “所以,要想让人们把羡慕与嫉妒用于提升自身,而不是发泄在他人头上,为祸一方,当事者便该提供一个适合的环境,不求绝对公平,但求有机会。齐家如此,带兵是这样,便是治国,也大体如是。”

    此话一出,听着的两人心中不由一凛。萧泽却是淡然笑着放下茶杯,看向绿岫,温和道。

    “我听雁城分舵舵主洪琨说,绿岫,杜将军曾让你领了一支卫兵随同去剿灭旗山中的匪徒,是吗?你还立了功。”

    “……是的,刚好在我回渌州之前。旗山中一窝山贼而已,并非大事。”

    “绿岫,你带的那支卫兵后来是公平分赏的吧?”

    疑惑地看看萧泽,绿岫点了点头。

    “对,是公平分赏,大家都奋勇杀敌,事后,也没人有异议。”

    “你的做法没有错,可是绿岫,你进入军队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杜将军的幕僚。要想在军中zhan有权力,就得培养自己的力量,不仅仅是忠诚于你,他们,还要有能力成为你的基石。这次本是个好机会,绿岫你却没有把它运用到最佳。下次,可要注意。”

    迟疑片刻,绿岫看看兰尘,便直视着萧泽道。

    “萧大哥,可以说得更详细点么?”

    “虽然杜将军给你的人很少,但既是帅营里的卫兵,其实力必定不弱,这等于提供了一座小型武库,这其中,他们各自的能力又各有优劣。旗山围剿非大行动,所以指挥上不是重点,士兵们的能力才是你该注意的地方。公平分赏可以维系士兵整体对你的好感,但依据战场上的表现,分出等级给予奖赏,更得优异者之心,以后,你更可以提携他们,而有能力的人自会有凝聚力,这样,你的力量就逐渐形成了。”

    绿岫手中的茶杯早已放下,听完萧泽这一席话,她站起来,躬身道。

    “多谢萧大哥指导,绿岫必定谨记在心。”

    “没事,不用客气。”

    萧泽摆摆手,又转向兰尘。

    “明天我得回萧门里去,你们很久没见了,好好聚一聚吧。年关一场大雪来得正好,不如就去夕山踏雪寻梅吧。这样寒冬,倘若能在夕山遇上同是冒雪去赏梅花的人,那一定是值得结交的贵客,你觉得呢,兰尘?”

    “嗯,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公子。”

    兰尘神色平淡,谢了萧泽,却没直接应了夕山赏梅的意见。

    今晚的萧泽有些奇怪,无论是给绿岫的建议,还是刚才那番话中若有若无的暗示,都让人不解。

    他是发觉到她们的真实意图了吗?应该不会,这件事除了她们两人,就只有涟叔知道,绝无第四人,所以顶多,他能猜到绿岫是想获得权力,想向弘光帝复仇。那么,他想、他会……怎么做?

    “姐姐,你相信萧大哥吗?”

    别了萧泽,兰尘送绿岫回房,绿岫突然轻声这么问,一双精致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瞳中的黑色纯粹如窗外的夜。

    想了想,兰尘回答。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公子他应该是个可信的人,但到底有多可信?我还真是不知道。”

    “那姐姐,明天我们还去夕山吗?”

    有点迷茫地回头看看,门窗紧闭,四下里一片寂静,兰尘当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的。不过,她想她知道萧泽这会儿在干什么。

    萧泽最顺心的武器是剑,却很少带,黑曜通常是挂在房间里,仿佛一件装饰。

    但是有时候,很少很少的时候,他会取出黑曜,独自坐在廊下,表情闲适地拿起软布蘸着一壶上好的清酒擦拭冰寒的剑身。当这细致的工作结束后,他会眯起眼,映着月光——哦,不,今晚是雪光了——细细地瞧着黑曜,仿佛要从中瞧出片奇异风景。纯白的雪光笼着一人一剑,不久,剑刃轻叩出一声微鸣,衣袍猎猎,霰雪从地上卷起,纷纷扬扬中飞身而起的那人,洒脱又旷远,萧朗如飒飒秋风里的白石。

    “去,当然去。贵客值不值得结识,去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