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俊眼神微闪，不经意间问道：“努那经常去韩裔聚会吗？”

    林艺恩给了弟弟个大白眼：“谁去那种地方，一个个在外人面前低声下气的，到了聚会上搞前后辈那一套，我可受不了，一点儿都不好玩。况且那些人都是去交际的，或者干脆就是去消遣寂寞的，浑身都是荷尔蒙，我还是个孩子呢？”

    看着林艺恩耍宝的臭模样，林道俊没好气道：“努那你1979年六月出生，十八周岁的生日都过去快半年了，在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面前卖萌，没有羞耻心吗？”

    这下林艺恩炸毛了，急得跳脚，冲过去就和林道俊扭打在一起：“怎么这腹黑吐槽的毛病还改不了了呢，三句话不调侃我，你不舒服是吗？”

    ……

    琴房落地窗前，林道俊、林艺恩两姐弟靠坐在地板上，面红耳赤，大口喘着粗气，衣服略微凌乱，皱皱巴巴。

    随着年岁的增长，林道俊体力越来越强，现在的林艺恩和弟弟打闹起来，想要压制弟弟随意欺负已经很难做到了，风光的日子去而不返。

    曾经因为林艺恩带着林道俊疯闹，仪态失矩，金秀贞勒令女儿跟着李管家重新学习礼仪两个月。女儿家的心思也使得林艺恩发生了转变，开始注重自己的仪表言行，一副淑女相，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可是林道俊总能打破林艺恩的金身，让这位努那爆发。

    林艺恩靠着弟弟休息会儿，开口道：“服了没？想翻天，还早了点，弟弟就要有做弟弟的样子。”

    林道俊没有搭理林艺恩，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远方。

    林艺恩见不得弟弟这样一副装忧郁的样子，上前揉乱林道俊的头发：“小俊，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每次总想着反抗我呢？问你多少次了也不告诉我答案。”

    林道俊回身看了眼林艺恩，枕着双手躺在地板上，双眼放空，顿了片刻：“我小时候有一个梦想，等我有能力的那天，要向你复仇，让你尝尝无力反抗被摆布是什么感觉，至少要让你穿着男装跟我拍照留念才行。”

    林艺恩垮着脸：“还记着呢，努那给弟弟打扮的精致一些，有什么问题？斤斤计较，你早说算你赢不就行了。不就是拍照吗，稍等我告诉李管家一声，叫摄像师过来，时间随你安排。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胜负欲。”

    林道俊坐直身子，瞪大眼睛看着林艺恩：“这…这就认输了？你不挣扎一下，或者干脆以努那的身份压制我？”

    林艺恩一脸的嫌弃，摆摆手道：“挣扎？挣扎什么？为什么要挣扎？不明白你们男生心中哪里来那么多莫名的坚持，也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林道俊点头：“我也不清楚你们女孩子的底线在哪里，有些时候碰一下都会炸毛，有时候却完全没有底线。”

    林艺恩摸摸弟弟的头，嘻嘻笑道：“人小鬼大，小小年纪还学会分析女孩子性格了，你不会早恋了吧？是哪个女孩子没底线的，你又是碰了哪个女孩子炸毛了？”

    林艺恩当然知道林道俊几乎不怎么和同龄人接触，更别说女孩子了，说这话也是调笑两句，林道俊也选择无视。

    林艺恩揉揉林道俊的脸颊：“努那跟弟弟有什么可坚持的，打打闹闹也就罢了，我还能拿着身段欺负你不成。以后有人欺负努那，努那还得靠着小道俊帮忙保护呢。”

    林道俊听到这让人酸到牙齿发颤的话语，想到的却是从自己学着掌握平衡慢慢爬行开始，陪伴在身边时间最长的居然就是林艺恩，父母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忙着事业，林艺恩也喜欢和小孩子玩耍，可以说林道俊是被林艺恩带大的。

    林道俊有些感动，无论怎么打闹，林艺恩对自己的爱护，林道俊是能够深刻感受到的。

    家人的好要记在心上，林道俊不是很喜欢说一些矫情的话语，想了想对林艺恩说道：“努那，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最近刚做的，你是第一个听众。”

    林艺恩微笑着拍手点头。

    林道俊来到钢琴前，静了下心神，指尖轻触琴键，琴音缓缓流淌。

    节奏轻柔舒缓，好像冰雪在解冻，树木吐出了新芽，群芳绽露了花蕾。有人独自在雪地漫步，眺望远方，面露微笑，怀念着美好的童年。

    琴声流淌依旧，丝丝缕缕的忧伤轻触心房，仿佛天空中稀稀落落的雪花飘零着，行人在雪地中驻足观看，又微笑着继续漫步，不知不觉间发出一声叹息，有些遗憾。似乎在抒情，又似乎在沉思，感慨时光流逝，感慨时过境迁，有些忧伤，又有些怅然。

    这是大自然的情诗，冰雪正在消融，春天将会到来。

    琴声缓缓落下，林道俊看向林艺恩：“努那，这首曲子，喜欢吗？”

    林艺恩收回怔怔看向远方的目光，点头应到：“非常好听，饱含情感，舒缓平静而不失思考，喜悦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孕育着希望，美好而纯洁，叫什么名字？”

    林道俊挑挑眉头，林艺恩的音乐鉴赏能力很不错嘛：“这首曲子叫做《Snowdreams》，描述的是一个冬雪融化，万物复苏的季节，雪花是纯洁无瑕的象征，梦想是人生追求最大的动力。我们因雪而聚，怀念美好，展望未来。放飞我们的梦想，去实现人生的目标。”

    林艺恩不解：“可是洛杉矶没有雪，这里的气候几乎不可能下雪的，你怎么用‘雪’取名呢？”

    林道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张脸瞬间变得亲和起来，淡淡的卧蚕衬托着一双眯起来类似月牙儿的双眼，对林艺恩解释道：“雪只是个意象，只要能够完美而又贴切的表达出曲子的情感和寓意就好，这跟我有没有见过雪无关。”

    实际上并不完全是林道俊说的那样。

    临近年末，年味也慢慢足了起来，尤其路过韩国城或者其他亚洲国家移民的聚集区域时，新年的感觉十分浓厚。林道俊也有些想家，即便物质生活再富足，也不能弥补东西方文化差异带来的不适，情感的空虚和对家乡的怀念。

    离开那个故乡已经十一年了，想想这个时节，应该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等待了漫长的冬季，溪流开始解冻，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树木抽丝吐新，花草长出嫩芽，生机在冰雪下孕育。

    于是，《Snowdreams》浮现在林道俊的记忆中，林道俊跟随着心中的感觉，来到钢琴前，发现可以根据自己的情绪变化，不断地调节乐曲的节奏调性，很快就和心中对乐曲的认知重合，甚至在林道俊熟稔的琴技下能够更加细腻的表现出乐曲中蕴含的情感和一丝独特的韵味。

    虽然和林道俊以前听到的那首曲子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林道俊知道，不一样了。

    仿佛会在林道俊触碰琴键时呼吸一般，这首从前也曾多次练习，熟练度很高的曲子，现在弹奏起来似乎每一个音节都显得从容，各种细节都在林道俊的掌握之中。时间仿佛被拉长，以前认为足够熟练的曲子，现在看起来漏洞百出。

    后来林道俊一次次改进，一次次完善细节，于是出现了林道俊为林艺恩演奏的版本，也是林道俊对这首曲子的巅峰表达。隐含着一丝对故土的怀念，林道俊在那个时候突然升起了离开美国的念头。

    声音和色彩是人类感官对外界信息的的显著反应，就声音来说，最初可能是丛林中的鸟语，山谷中的溪流；可能是风吹树叶簌簌响，雨打芭蕉呤叮咚；也可能是惊涛拍岸，猿啼虎啸。人类生来具备从音节变化中提取信息的能力。

    从早期的自然之音一步步演变成现今的率奏乐章，音乐的发展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启发，人类对音乐的欣赏是对美妙感受的本能追求。

    面对这些冷冰冰的乐器和琴谱，即便人类不懂得任何乐理知识，不会弹奏任何乐器，甚至自身五音不全，也不影响他分辨音乐的优劣，追求美好的声音和旋律。

    林艺恩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的讶然，林道俊从小就喜欢音乐，开始是弹吉他，接触到钢琴之后，陷入了疯狂的迷恋。后来认齐默尔曼先生做老师，齐默尔曼先生除了指点林道俊钢琴技法外，还教导了小提琴。

    用齐默尔曼先生的话来说，他喜欢的贝多芬、肖邦、莫扎特等都是著名的小提琴手，这两件乐器好像天生就该在一起，那种细腻和丝滑的音乐质感，是高级的享受。

    林艺恩还见过林道俊演奏笛子和葫芦丝，用过一些不知名的琴。要知道这几年重新开始学习乐理和编曲，林道俊对各类乐器进行学习，不说演奏，至少要深入了解那些乐器产生的声音具有怎样的质感和特性，又会给予听众怎样的感受，这对于编曲来说很重要。

    要知道乐器也是有相似性的。对于精通钢琴，小提琴和吉他的林道俊来说，那些乐器只是无法熟练演奏而已，上手摆弄几下还是很简单可以做到的。就这样，林道俊在这些乐器中间流连了三年多，对各种乐器的特性也有了深刻的认知。

    以目前林道俊的水准，想复原一首歌曲不说手到擒来，至少是具备了所有可能用到的工具。相比起三年多前的束手无策，现在肯定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不会抓瞎。至于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林道俊还没有来得及尝试。

    林艺恩是这一切的见证者，她亲眼看着林道俊一遍遍的练习，看着他的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升。

    林艺恩以为自己有个天才弟弟，十一岁的年纪能够做到这么多，已经足够惊人了。林艺恩当然想过学习音乐的弟弟以后创作几首脍炙人口的歌曲或者琴谱。

    林道俊专注于演奏技巧的提升和乐理、编曲的学习，虽然偶尔能听到一些陌生的旋律，也都是些零碎的片段，林艺恩建议弟弟记录下来，以后可能就会从中受到启发，诞生出名曲。

    可是有些东西平时看不到，就比如林道俊的‘创作’能力，这是林艺恩想都没想过林道俊可以做到的程度。《Snowdreams》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林艺恩对弟弟的认知。这不应该发生在林道俊身上。

    当然，对于林道俊而言，说《Snowdreams》是他创作的作品也不过分，至少是再创作，在他心中，这首曲子已经和从前那首不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