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着？

    明白了。

    听到陈海洋这话，张起航立刻明白了组织上这番安排的意思：按照惯例，省一级国资办主任的助理，级别皆为正C级。

    虽说一般情况下，国资办主任助理是要负责实际工作的，但凡是也没有那么绝对，就像是当初张起航兼任着王晓辉同志的助理一职的时候，不也是兼着、挂着的么，说的直接一点，就是有了这个身份、级别之后，今后再往上迈一步的时候就容易了许多。

    显然，组织上之所以有这番安排，也是一个隐晦的暗示：小张啊，你们华腾工业集团终究还是咱们省的企业，条件允许的话，你还是尽量将这个项目留在本省吧？你看，组织上对你、对你们华腾工业集团也是十分够意思的不是？该想到你们的都想到了，没让你们吃亏。

    那么……面对组织上的这番想法，自己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能拒绝吗？！

    拒绝？

    想到这一点，张起航自己都笑了：如果自己拒绝，那就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没有犹豫，张起航当即道：“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和信任，如果组织认为我能够承担的起这份重任，那我愿意试试。”

    听到张起航的回答，陈海洋也笑了，他拍拍张起航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嘛，能者多劳，对于你的工作能力，领导们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再说了，能将一家只有几十个人、濒临破产的小三产单位在短短几年内发展到现在的程度，谁敢说你不行？你就放心大胆的做，有什么问题你就来找我。”

    陈海洋很开心，张起航略一思索就同意了这份任命，说明这小伙子是个聪明人。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说完这件事之后，陈海洋顺势向张起航问道：“小张，我多问一句，对于选址，你们集团内部是什么想法？”

    嗯？

    陈主任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陈海洋的这个问题，让张起航的大脑飞快的旋转起来。

    他很清楚，身为省国资办的一把手，他绝对不会是随口问的这个问题，绝对是有目的的，那么他的目的是……

    明白了！

    沉吟了一下，张起航才说道：“主任，您是我们的领导，也就是您问起来了，我们不能瞒着您，换成是其他人，我肯定不能说……”

    “呵呵……”

    张起航的话，让陈海洋很受用，他呵呵笑了两声，示意张起航接着说。

    张起航这才接着说道：“这个问题，我们集团内部其实进行了好几轮的讨论，我们此前在与各个地市的接触过程中，大家都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所以对于选择项目的具体落户地点上，我们自己其实也很纠结……”

    陈海洋一愣：“纠结？”

    “没错，就是纠结，”张起航点头道：“在与这些同志的接触过程中，我看到了咱们政府部门的同志在工作当中是多么的认真负责，也看到了咱们的同志对于发展是多么的迫切，说实话，正是因为我知道我们这个项目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帮助到他们，反而才更纠结，毕竟我们就只有这一个项目，能力有限，帮了张三就帮不了李四…………”

    原来如此！

    陈海洋明白张起航纠结的地方了：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个项目对地方经济发展的促进和带动作用，华腾集团才纠结，就像是张起航说的那样，就这么一个项目，帮了张三就帮不了李四……

    而张起航言语中对地方上的同志的体验，更是让陈海洋对张起航的印象大好：其他同志向自己汇报工作的时候，都是说自己在工作的时候遇到了多少多少困难，而自己又是如何如何努力，从来没见过像是张起航这种主动给地方上的同志说好话的。

    这说明了什么？

    这充分说明了张起航同志真的是一个好同志啊。

    他忍不住点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对了……那你们有没有一个初步的结论或者想法？”

    “还是有的，”张起航点头道：“在经过好几轮的反复讨论之后，我和同志们都觉得，舜耕经济技术开发区其实是最适合我们这个项目落地的：

    一方面，它在省会，方便领导就近过来视察和指导工作；

    另一方面，作为国家级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享受到的各种优惠政策和扶持也最多；

    再一个，也方便接待上面下来视察的领导。

    所以基于以上这么三点理由，我们认为舜耕经济技术开发是最适合我们这个项目落地的。”

    “对对对，是这样没错，”陈海洋听的连连点头，说道：“那你们有在犹豫什么？”

    这个时候不用藏着掖着，开诚布公就很好，所以张起航也就实话实说：“开发区此前给我们的各种招商引资条件，让我们觉得开发区管委会的领导们对我们这个项目的重视有些不足……

    领导，我不瞒着您，我上面提到的舜耕经济技术开发区那些好处，属于额外的加分，比如他们开出了和其他地市一样的条件，凭借着上面提到的那些好处，可以加5分，我们肯定将这个项目落户舜耕，但问题是之前舜耕经济技术开发区给出的条件太拉胯了，哪怕加上这5分，跟其他地市的开发区一比，还落后不少分呢。”

    说到这，张起航诚恳的道：“领导，身为华腾集团的总经理，我也要对企业负责。”

    张起航已经说了这么多，陈海洋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对舜耕经济技术开发区不满：你们但凡给个差不多的条件，我们也就落户你们开发区了，可看看你们之前开出来的都是些什么样的条件？！

    以我们这个项目的体量、每年创造的巨大价值以及对全省经济发展的巨大意义，你们给出的条件，那已经不止是磕碜人了，那简直就是在打我们的脸！我们总不能主动将脸凑上去给他们打吧？

    明白了原因所在，陈海洋对于舜耕经济技术开发区此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有些不满意了：刘胜啊刘胜，你光跟我说请我帮忙了，可这些东西你此前可没跟我说。

    在这之前，陈海洋一直在琢磨着是不是张起航对舜耕经济技术开发区有意见，这才没答应刘胜的请求，可现在再一琢磨，这哪里是张起航对开发区有意见，这分明是开发区这边没拿人家华腾集团当一回事，张起航这才不乐意了。

    搞明白了这一点，陈海洋心里也不免有些不爽：华腾工业集团是省国资办直管的企业，你刘胜没把华腾集团当做一回事，连个好点的优惠条件都不肯给，是不是也没把我陈海洋当做一回事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陈海洋缓缓的点头：“这件事就按照你们的意思来，如果舜耕开发区这边给的条件大差不差，你们就把这个项目落在舜耕开发区，可如果舜耕开发区这边摆明了欺负人……”

    张起航立刻凑趣的把话接过来，说道：“咱们也没长着一张挨欺负的脸。”

    “哈哈哈……”

    听带张起航这话，陈海洋顿时大笑，连连点头道：“没错，咱们也没长着一张挨欺负的脸！”

    …………………………

    在亲自看了华腾集团这两款新车的1:4大比例油泥模型之后，此前就对华腾集团的这个新工厂很上心的各个地市的领导们，对这两款新车的市场表现更有信心了。

    与此同时，大家也意识到，想要说服华腾集团将这个项目落在自己这儿，难度也增加了不少——当自己看好这个项目的同时，其他地市的同志也不是傻子对不对？

    怎么办？

    怎么才能增加自己的把握？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给出比之前更好的招商引资条件。

    除此之外，大家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过各种门路和办法给自己增加取胜的几率：

    听说张起航家里是做农机生意的？这太好了，让咱们市农机系统的同志过去拜访一下，告诉张起航同志的父亲，如果他愿意帮忙做做张起航同志的工作，只要是他们家生产的产品，今后就是咱们市农机系统主推的产品；

    打听到了张起航是哈工大1988至1992的学生？那赶紧在全市范围内找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找到和张起航是同届、最好是同班同学的同志，如果能找到，让这位同志过去帮忙做做张起航同志的工作，同学的面子总归还是要给一点的吧？；

    什么？咱们市的XXX同志曾经与华腾集团的党支部书记冯国庆同志在一起工作过？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早点说？不过现在说也不晚，冯国庆同志是华腾集团的二把手，哪怕是张起航也给予了高度的尊重，如果能够说服冯国庆同志，这件事就成了一多半……什么？XXX同志已经退休了？退休了又怎么样？同志们，做工作不要这么死板嘛，XXX同志作为一名有觉悟、有奉献精神的老同志，难道连这点贡献都不肯为咱们市里做？这不可能的嘛，XXX同志我还是很了解的……这样，咱们一起去XXX同志家里拜访一下，看看XXX同志有没有什么实际困难，也可以现场帮他们解决一下嘛……

    …………

    各地市的领导们这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之下，很快，大家就撑不住了……

    “张总，您还是赶紧把咱们的新厂址定下来吧，”逮着张起航，江河就是一叠声的叫苦：“我给您说，我都差不多半个月没敢回家了，只要一回家，家里全都是找我说情的老战友、老领导，我给你说，我现在连我爸妈家都不敢去，这些天我一直住咱们集团的内部招待所……”

    说起这个，江河都快哭出来了。

    江河当年当过兵，是以伤残军人的身份退伍的，战友、领导以及战友的战友遍布全国各地，这些年来，随着华腾工业集团的规模不断扩大，江河经常去全国各地出差，也免不了和以前的老战友、老朋友、老领导聚一聚，可以说是朋友遍天下。

    朋友遍天下当然是好事，到哪儿都能找到人帮忙，可到了这会儿，江河就感觉到朋友遍天下的痛苦了：都是很好的朋友、战友求自己帮忙，自己能怎么办？

    “老江你以为我能比你好哪儿去吗？”看着一脸郁闷的江河，张起航叹了口气，说道：“难不成你不知道我这些天也没敢回家，一直住单位？”

    江河的战友、朋友遍天下，可张起航带着华腾工业集团发展到今天和程度，难不成还不认识几个熟人、朋友？

    这段时间来，他周围找上门来说情的人比江河只多不少。

    “唉……”

    江河也知道张起航说的是实话，他叹了口气，一脸郁闷的道：“张总，您还是赶紧想个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一下吧，再怎么下去，不说日子没发过，是真的要影响工作了……我看其他同志也没比咱俩好哪儿去。”

    还真是这么回事……

    自己和老江这段时间承受的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不小，可其他同志身为集团领导班子的成员之一，他们难道就没有面临这些说情的压力？

    不可能的，就算他们面临的压力比自己小点，那也是小的有限。

    想到这，张起航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通知下去，咱们一起开个会讨论一下吧，看看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

    江河急忙点头：“好，我马上让人通知下去。”

    显然，这段时间络绎不绝的说情的人，是真的将江河给烦透了。

    ……………………

    会议一开始，张起航就面带微笑的向大家问道：“这段时间，大家被来自方方面面的说情的朋友给烦的不轻吧？”

    张起航这话一出口，众人瞬间就进入了吐槽模式，之前和张起航交流过的江河还好，刘江闻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家那狗吧，张总您是知道我们家那条死狗的，谁来了都叫唤，可这几天，那条死狗生生的把嗓子给喊哑了，光张嘴不出声，嗓子肿的水都喝不下去，今天还在挂水呢。”

    “哈哈哈……”

    “呵呵呵……”

    …………

    大家俱皆是轰然大笑。

    都是同事，彼此关系也不错，平日里也会有串个门之类的人情往来，大家对刘江家的那条狗并不陌生，那是刘江的爱人养的一条泰迪，那条小狗个头不大，可特别爱叫唤，并且不识好歹，不管谁去他家，那条狗指定是叫唤个不停，哪怕是张起航去也不例外。

    对于那条泰迪，包括江河在内，大家都对那条该死的泰迪烦的不行，可架不住江河的爱人喜欢，大家也就这么着了，大不了少去江河家、大家在外面聚一聚就是，可一想到那条讨厌至极的泰迪竟然生生的喊哑了嗓子，大家心中不免一阵畅快——那死狗，你也有今天？

    唯一大家心中稍感遗憾并且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这么讨厌的狗，连嗓子都喊哑了，竟然还活着，真的是……好狗不长命，祸害贻千年呐。

    “我家倒是没养狗，”谢海强一边笑一边摇头：“不过这段时间来家里的朋友太多，臭小子嫌影响他写作业，他妈嫌家里抽烟的人太多，烟味太重，娘俩干脆跑我丈母娘家呆着去了。”

    “哈哈哈……别说了，我家也是，”宋平顺顺势将话接了过来，说道：“媳妇和孩子在丈母娘家呆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了都，昨天我丈母娘寻思着是不是我们两口子吵架闹矛盾了，特意过来跟我了解情况，结果一开门，差点儿被屋里的烟味给呛了个跟头……我都开了一上午的窗户散味了……”

    还有这么好笑的事？张起航听的也忍不住笑了，顺口问道：“这下子婶子信了吧？”

    “那还能不信？”宋平顺叹了口气，说道：“我丈母娘当天一直守在我们家楼下，等到我下班，把我接过去吃了顿饭。”

    “我婶子这是关心你啊，要不怎么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呢，这“半个儿”也是儿，不是闺女能比的……”

    “哈哈哈哈……”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等大家吐槽了一圈，算是发泄了一下心中这段时间来积攒的小怨气，心情和情绪都好转了不少，张起航这才说道：“看来因为咱们要建新的汽车生产工厂这件事，大家这段时间的工作和生活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啊，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所以呢，这次把大家喊过来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咱们大家伙儿一起商量一下，想个什么办法，尽快将这件事解决，让大家尽快的恢复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当中去。”

    张起航的这番话算是戳中大家的心窝子了，这段时间来，因为这件事，大家的生活和工作确实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赶紧把这件事搞定，然后安安稳稳的生活、工作，成了大家心中最迫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