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尽管温婉一直在大学教书，但生活在夏家这样的家庭，身边的同事又有很多和自己的情况类似，所以对于社会上的很多事情并不陌生，她很清楚张起航说的这种情况绝对是大概率会发生的：既然你们华腾工业集团的效益这么好，帮省里解决几个效益不好的单位、帮他们实现扭亏为盈没问题吧？

    毕竟国家也说了，咱们的目标是“允许一部分人、一部分集体先富起来，以先富带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嘛，既然你们华腾工业集团先富起来了，那么带动几个“穷哥们”一起富起来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但到了实际操作当中，这“几个穷哥们”可能就变成了十几个乃至几十个。

    这种情况也正常，大家都吃糠咽菜这么久了，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富亲戚，那还不得想办法凑上去？

    老百姓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道理放在企业里面也是一样的，这些效益不好的企业甚至觉得吃你吃的理直气壮……谁让你有钱来着？

    可结果就是，一旦真的这么操作了，一家原本效益良好的企业生生的就被这些效益不好的单位给拖垮、拖死，然后大家一起向政府要财政……

    这样的例子，已经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

    也正因为知道这些，所以在张起航说到这个之后，温婉才微微颔首：“那你的意思是？”

    “帮助一些企业扭亏为盈，这个没问题，我们华腾集团是国企，也是在政府的扶持下才发展到今天的程度的，”张起航首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才说道：“但我希望这个整合的过程按照我们的步骤来，在不影响我们自身发展情况的前提下进行。”

    温婉点点头：“能不能说的详细点？”

    张起航应道：“打个比方，假设省里需要我们解决的问题企业是100个馒头，我们希望将这100个馒头分批次的、在不影响消化的情况下吃完，要消化、吸收了一批之后再‘吃’第二批，而不是硬逼着我们一顿就吃掉这100个馒头，不能抱着‘只要将这些问题企业塞给那个有钱的土财主，就一切万事大吉了’的打土豪的心态，我们能够起到的作用终究还是比较少的，想要解决这些效益不好的企业的问题，终究还是要靠政府的引导以及更有效的激励机制。”

    温婉闻言，顿时就笑了：“你举的这个例子倒是形象……”

    他想到了以往一些地方在处理这种事情上的做法，可不就是张起航说的“只要将这些问题企业塞给那个有钱的土财主，就一切万事大吉了”嘛！

    “呵呵……”

    张起航笑了两声。

    温婉则是接着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就这个问题好好地和赵德清同志沟通一下，毕竟你们华腾工业集团已经不再是一家可有可无的地方性小国企了，你们每年给国家创造了大量的外汇收入，一举一动都对国家的建设有着重要的影响……所以我的看法是，你们可以动，但必须是往好的方面动，而不是往差多方面动，如果谁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并且要坚决按照他的想法来，那么他就要承担因此而带来的责任。”

    张起航眼睛顿时一亮，连忙点头道：“阿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明白自己这个丈母娘的意思了：一句话，只放嘴炮是绝对不行的，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说的话承担责任。

    这个责任是什么呢？

    A领导说“把那些亏损的企业都塞给华腾工业集团”？，这个没问题，但如果因此而导致华腾工业集团在出口创汇方面受到严重影响，A领导必须为此承担责任！

    这个所谓的“承担责任”不能是轻飘飘的道个歉就算完事的，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比如如果因为这个决定导致华腾工业集团在去年的基础上减少了50%的外汇收入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再比如，如果因为这个决定导致华腾工业集团的净利润比上一年出现了较大幅度的下跌，又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也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个别的同志，你说话可以，但你必须为你说出来的话负责。

    “你明白就好。”

    温婉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张起航和夏慕青结婚，至于其他的，那都是小事。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起航，该争取的你就尽管争取，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不去欺负人，可也没有被人欺负的道理，阿姨的意思你明白了吧？”

    张起航重重的点头。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告诉自己，夏家不欺负人，但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夏家的女婿。

    张起航相信首都车展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已经传到了双方的谈判团队哪儿，在确定了华腾工业集团获得一张轿车生产牌照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张起航以为琅琊市与省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就华腾工业集团的归属问题达成了一个初步的、至少是框架性的协议，但张起航想错了。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艰难。

    面对一个年净利润将近40个亿、拿到手的分红超过10个亿的超大型企业集团，不管是琅琊市还是省里的相关同志都十分明白一点：华腾工业集团还有巨大的发展潜力，而自己现在每多为己方争取1%乃至0.1%的股份，那都是涉及到每年几千万乃至上亿的收益，在这种情况下，双方的谈判之艰难也就可以想而知……

    “最多15%！”琅琊市的高峰同志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对自己对面的那位以往自己去省里开会的时候，必须恭恭敬敬的称呼对方为“领导”的同志大声喊道：“在多一分都不可能！”

    “15%？”

    高峰同志对面的这位李九江同志也丝毫没有觉得高峰的举动对自己有些不够尊敬，同样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这点股份够做什么的？你们干脆说舍不得算了……”

    “是啊，我们确实舍不得，”高峰二话不说，痛快的承认了：“15%的股份看上去不多，可按照刚刚过去的1995年的分红总额，这就是将近3个亿的分红……一年就是将近三个亿啊，未来的每年还会更多，你们一分钱没出每年就能够拿这么多的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边说，高峰一边心痛的厉害：这可是15%的股份啊……

    而和李九江同志坐在一起的省里的代表们，则一个个心动不已：是啊，区区15%的股份就能够给省里带来这么多的好处，那如果能够拿到30%甚至更多……

    吸熘……

    不能想，口水都忍不住流下来了。

    看着为了股份吵的面红耳赤的双方的代表们，作为华腾工业集团的特别代表参加本次会谈的冯国庆同志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打断双方的话，问道：“各位领导，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冯国庆开口了，尽管他是在场所有人当中行政级别最低的，但双方的谈判代表还是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李九江同志当即笑着点头：“冯国庆同志，你有什么问题想说？”

    “是这样的，”冯国庆环视了双方代表一眼，这才缓缓的说道：“在去京城参加本届车展之前，我们张总代表华腾工业集团现任管理团队，提出了三点要求，希望各位领导予以慎重考虑。”

    “你说。”

    “冯国庆同志请讲。”

    李九江和高峰同时点头。

    冯国庆这才说道：“第一点，我们张总明确表示，华腾工业集团不会考虑上市融资，至少是在10年范围之内不会考虑这件事。”

    “什么？！”

    “什么？！”

    冯国庆这话一出口，双方的谈判成员全都愣住了，尤其是以李九江为代表的省里的谈判团队成员们，一个个全都皱起了眉头——省里的一些领导们在了解了华腾工业集团的规模、年销售额、利润情况之后，就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推动华腾工业集团上市，而他们也相信，一旦华腾工业集团成功上市，必然会成为华夏股市上最耀眼的一致股票。

    这是什么？

    这是政绩啊！

    而且还是闪耀着金星的那种。

    可现在华腾工业集团的党支部书记告诉大家伙儿，说华腾工业集团完全不考虑上市这回事？一时间，不少人心中顿时满腹怨念——说的极端一点儿，不少此前听到了风声的人已经开始筹集资金，就准备等华腾工业集团上市之后低买高卖赚一笔呢，结果你说不上市？！

    李九江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问道：“这个，冯国庆同志，张起航同志有没有说他为什么不打算让华腾工业集团上市吗？”

    李九江的这个问题一出口，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冯国庆的身上。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是大家所好奇的：国内这么多的企业，不知道有多少企业哭着喊着想要上市，可你们华腾工业集团竟然连送上门来的上市机会都不要，你们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