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和平自然是明白张启航的顾虑，所以在听到张启航问出了这个问题之后，他当即点头道：“当然沟通过……”

    看着龚和平脸上略带为难的样子，张启航眉毛一扬，说道：“怎么？江南机械厂的同志对兵总的决定有些意见？”

    江南机械厂的领导干部们对于兵总的想法有意见，这很正常。

    江南机械厂是兵总下属的企业没错，但就像是上级政府部门与下级政府部门之间并不是坚定的“上级单位下命令，下级单位严格执行”，也存在着角力、妥协甚至是退让等情况、上级单位也必须考虑到下级单位的利益与实际执行当中可能遇到的困难那样，在处理江南机械厂的问题的时候，兵总也必须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因素，比如最直白的一点：

    参考华腾工业集团接管秦川机械厂的先例，如果只是帮忙代工还好，但如果是将江南机械厂托管给华腾工业集团，就意味着江南机械厂现在的这套领导班子全都要靠边站，而对于江南机械厂的现任领导班子而言，失去了权利，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他们能选择老老实实的靠边站，而不是折腾点什么事情出来？

    要不怎么会有那句“政治是妥协的艺术”的话呢，重点在于兵总是怎么想的。

    “也不能说有意见，用‘纠结’来形容江南机械厂的同志可能更合适一些，”龚和平说道：“一方面，他们这些年来做了不少努力和尝试，而不是像很多装死狗的企业那样，就在那里躺着等上级领导的帮助和拨款；可另一方面，江南机械厂的同志们虽然努力了，可结果却不是很理想，他们自己心里其实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兵总的提议其实是最好的，但又有些不甘心。”

    听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龚和平还在给江南机械厂说好话，张启航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不止是不甘心吧？”

    龚和平无奈的道：“张总你至于说的这么直白？”

    当然不止是不甘心！

    除了不甘心之外，更多的还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利，此外还有对自己后半辈子的迷茫。

    或许有兄弟好奇了：直接照搬秦川机械厂的办法不就行了？

    答桉是还真不行。

    因为江南机械厂的情况与秦川机械厂有很大的不同。

    当初的秦川机械厂，经营困难，领导班子也没有了多少斗志，而且在此前的改革中，兵总就已经向陕省方面移交了秦川机械厂的大部分股份，所以华腾工业集团接手托管秦川机械厂之前，陕省是秦川机械厂的大股东，从秦川机械厂分流出来的领导干部都可以安排一个不错的职位，权利未必有多大，但养老肯定是没问题。

    但江南机械厂就不一样了，在90年代的改革浪潮当中，江南机械厂的情况还不错，作为手底下难得的好企业，兵总自然不怎么乐意向湘省移交，后来江南机械厂的日子不好过、兵总想要将股份移交给湘省的时候，湘省方面又不乐意了。

    这种情况在平时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兵总准备将江南机械厂交给华腾工业集团进行托管，即便是江南机械厂的同志们顾全大局、完全配合，可兵总至少要保证江南机械厂的这批领导干部能吃上饭、至少能够给他们安排一个养老的位置吧？

    但问题紧接着就来了：这么多人往哪儿安排？

    反正兵总是没有那么多的坑的，湘省方面估计也不肯提供这么多的坑。

    这么一来，江南机械厂的这些同志不免就会思考一个问题：或者只是帮秦川机械厂代工还好，可如果将江南机械厂托管给了华腾工业集团，“我”要怎么办？组织会怎么安排我？秦川机械厂的那些老兄弟们在离开了秦川机械厂之后还能去陕省的各个政府部门混个养老的职位，我呢？我能去哪儿？

    “你说我说话直白？老龚你怎么不说兵总的态度有问题呢？”

    张启航眉毛一扬，毫不客气的说道：“按照咱们之前在秦川机械厂项目当中达成的框架协议，用不了多久，我们华腾集团也会是秦川机械厂的股东，从这个角度出发，不管是让江南机械厂给秦川机械厂代工，还是我们华腾集团托管，合着我们都甩不开了？

    兵总堂堂的大央企，这是准备赖上我们了？

    赖上我们就罢了，可关键是到这会儿，我还没听到你说兵总拿出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甚至连面都不肯露，他们兵总的架子就这么大？”

    不说也就罢了，越说，张启航的心里就越是恼火：“合着到了最后，我们帮了兵总这么大的忙、盘活了一家企业，可好处让兵总拿了，却连面都不肯出，这多少有些过了吧？还是说我们华腾集团看上去比较像冤大头？”

    真实情况当然没有张启航说的那么惨，不管是代工还是托管，都能够给华腾工业集团带来不少利益，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华腾工业集团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过江南机械厂的算盘，从头到尾都是兵总在“算计”华腾工业集团。

    既然是你求着我，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求人就要有个求人的样子，咱们又不是不认识，你这让西飞的同志过来跟我打招呼算是怎么回事？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态度不够端正。

    听着张启航话语中的不满，龚和平连忙解释道：“张总您误会了，兵总绝对没有算计咱们集团的意思，我其实就是一个在前期帮忙传话的，看看咱们集团在这件事上是个什么态度，如果咱们集团这边愿意搭把手、帮江南机械厂一把，那兵总那边自然会安排团队过来和咱们集团沟通，如果咱们集团忙不过来，兵总那边也完全能够理解……”

    说完这番话，龚和平心头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张启航给算计了，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兵总的诚意足够，你们就愿意帮他们这个忙，是吧？”

    要不怎么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呢，见龚和平反应过来了，张启航也就痛快的点头：“兵总嘛，该给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龚和平等的就是张启航这句话，他当即点头道：“成，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来，老弟，咱们走一个……”

    自己就是个传话的，有了张启航的这句话，他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至于最终兵总与华腾工业集团谈的怎么样、谈个什么样的结果出来，这关他什么事？

    张启航笑着点头：“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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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大的事，肯定要跟冯老爷子说一声。

    所以吃过饭、将龚和平安顿好，张启航就熘熘达达的去了冯老爷子的办公室，将龚和平的来意和老爷子说了一下。

    听张启航说完，冯老爷子就应道：“江南机械厂这几年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一些，他们的状况确实不太好，但他们的班子也还算是努力，也想了很多办法、开发了几款新车型，只是限于资金，别说雷声大雨点小了，很多时候连雷声都听不到。说起来大家都是国企，如果能他们一把，那还是帮一把的比较好。”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张启航点头道：“不过听龚和平话里面的意思，似乎兵总更倾向于让江南机械厂帮秦川机械厂做代工，我估摸着兵总的想法是让江南机械厂通过做代工先稳住、赚点钱，等赚了钱之后在看看能不能搏一把。”

    冯老爷子一听张起航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你想将江南机械厂收下来？”

    “是，”张启航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和冯老爷子说了出来：“去年的时候，咱们旗下的各款车型的年产能已经突破100万辆，可主要的生产基地还都在鲁省，从市场的角度来说，这样不好，也不利于降低成本，如果想要有效的降低成本、更快的对市场做出反应，南方最起码要有个合适的生产基地。

    而江南机械厂要地皮有地皮，有厂房有厂房，要熟练工人也有熟练工人，虽说设备差了点儿，但作为过渡是足够了，再不济，让江南机械厂帮咱们华腾集团代工也是好的。”

    冯老爷子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想法倒也可行，咱们在南方地区也确实需要有个生产基地，哪怕只是一个临时过渡的代工基地呢。”

    “是吧？”听你冯老爷子这么说，张启航笑了：“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安排。”

    “这么安排倒是没问题，可你打算怎么想领导们交代？”冯老爷子问道：“站在集团的角度，当然是将工厂放在南方比较好，可站在省里的角度，领导们是恨不得咱们将所有的工厂都放在省内，如果领导们问起来了，你想好怎么跟领导们交代了吗？”

    冯国庆老爷子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领导们肯定不乐意华腾工业集团在湘省开“分基地”，原因也很简单，工厂在省内，税收、就业、产业拉动等等都在省内啊，从全局的角度来讲，哪怕运输成本高了些，可对全省经济的发展与促进作用却是明显的。

    反过来说，如果华腾工业集团出去了、在其他省份建厂，对于你们华腾工业集团来说虽说是意见好事，但税收、就业岗位以及对上下游以及第三产业的拉动可全都归了其他省份了，身为本省的企业，你们却出去给其他省份贡献税收和就业岗位？

    不能说你们吃里扒外，但领导们肯定不太乐意。

    能提出这个想法，张启航此前是认真思考过的，此刻听冯老爷子问起，张启航说道：“想好了，volkswagen的例子在呢。”

    “volkswagen？”

    “是，”张启航说道：“一汽-volkswagen为了有效的降低成本，除了常春主基地之外，都开始在蓉城建设西南生产基地了，而且除了西南生产基地之外，并且已经开始与粤省进行接洽，讨论成立华南生产基地的可行性。

    除了一汽-volkswagen之外，saic-volkswagen也是这么做的，除了魔都本地的一二三厂之外，saic-volkswagen的苏省楠京工厂也开始开工建设，另外我在saic-volkswagen的同学还跟我说，集团正在苏省考察，准备在苏省再建一个新工厂……”

    说到这，张启航摊开手，说道：“如果领导不乐意，我就直接跟他说，连volkswagen汽车这种世界级的巨头企业，为了降低成本、更有效的靠近市场、靠近用户，都开始在主基地之外建设新的分基地了，我们华腾工业集团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矜持起来？还是说我们比volkswagen这种世界级的汽车巨头还要厉害？

    如果领导们坚持要将所有的工厂都留在省内，也行，但公司发展的速度跟不上、每年上缴的利税达不到省里的预期的话，到时候责任别怪到我的头上就行。”

    听张启航这么说，冯老爷子笑了：“要是这么说的话，估计没几个人敢承担这个责任吧？”

    张启航笑着点头。

    说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很简单，但如果需要为自己的话承担责任……呵呵，趋利避害的本能，估计会让那些大义凛然的人闭上嘴。

    知道了张启航的打算，冯老爷子也就放心了，他笑着点头道：“你这招说不定还真有用……成，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肯定支持你。”

    老爷子一如既往的当期了张启航坚定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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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张启航没想到的是，对于自己有意让江南机械厂帮华腾集团做代工这件事，领导们的并没有强烈的反对，在听了张启航阐述的理由之后，领导们爽快的对张启航表示了支持，甚至鼓励他“多走出去”，这下子把张启航给整的有点不会了：怎么这才几年的功夫，变化就这么大了？

    而也是这个时候，倪老爷子打来了电话，说起了展讯有意和华腾集成电路设计研发中心一起联合搞手机处理器的事儿……